盼望着,盼望着,原來冰凍的土地,一天天融化了。盼望着,盼望着,野草雖然沒有露綠,但是融化了的一二寸的土壤裡,草根可以挖掘出來了。
每天,隻要是能夠搦出家門的人們,都匍匐在向陽的地塊上,貪婪地,忘我地,聚精會神地挖掘草根。工具也很簡單,程序也不複雜。
從切削開一處地皮開始,向四面八方掘進。人們挖出了草根,捋淨泥土,趁着草根含着水分的鮮勁兒,急忙放在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面部随即表情出來甜酸苦辣,不論是什麼滋味,都會皺一皺眉頭,直着脖子咽下去。
胃裡有了積蓄,人也立即開始有了精神。與身邊的人互相交流着,唠着什麼草根是什麼味道,介紹某種草根的性味與神奇奧妙,數說某種草根的性味與污穢不堪,控告某某草根到了胃裡的反胃折騰。總之,有了鑒别,有了選擇,更趨向專業化了。
胃,填充得差不多了,挖出來的草根,就放進籃子,用布蓋緊。因為風一吹,草根失去水分快,就會變得幹癟皮條筋性,很難咀嚼切割,吃起來苦苦的硬硬的刺激胃了。所以草根也不能多挖,天天夠吃略有剩餘就行了。
看看向陽坡最早争春的香蒿芽芽,高粱粒兒大小,剛剛鑽出了土皮兒吐了翠綠,人們又是一陣欣喜若狂,簡直就要彈冠相慶,因為,俗語雲“香蒿挺腰,苦麻菜露角”。人們眼看就能挖掘到苦麻菜充填肚子了,生的希望就要到來了。
清明節的前七天,傍東南晌午,彤雲密布,朔風凜凜。先是下着細沙似的小冰晶,之後,醞釀了很久的鵝毛般的雪花飄落下來。不一會,原如玉簇,林似銀裝。
看看要下得大了,飼養員隋儒趕緊往回找牲口。風吹雪花打得人睜不開眼睛,能見度很低。隋儒感到這不是辦法,急忙去找劉富,劉富立即發動全生産隊的社員,好不容易攆找回來全部牛馬。
春天的雪邊下邊化,寒冷刺骨。牛馬佝偻着腰,脊梁上的骨頭高低凸凹像鋸齒一樣,肋骨一根一根棱角分明;倒炝着皮毛,一身濕辘轳的,冒着熱氣,打着哆嗦,耷拉着腦袋,一點也沒有生氣。人們硬是把它們推拉進馬圈。
暴風雪肆虐咆哮了一天一夜。是東北人稱為‘大煙泡’的特大暴風雪。狂風吹起的雪壩,跟人家的房頂一樣高。家家的窗門被嚴嚴地封閉起來,屋子裡一片漆黑。
第二天早晨,雖然人們早已經睡醒了,都沒有鐘表,不知道是什麼時刻。
中午時分,風停了,雪住了。有先打開窗戶的人家,挖開自己家的門,就開始幫着挖鄰居家的門。大家互相救助,家家總算打通了一條,雪築的交通溝壕。接着就聽見隋儒的喊聲:“快來挖牲口吧,都埋到雪裡啦”。原來,北方牛馬圈都是朝南的正房,房子的南側都沒有牆,為的是牲口進出方便。大風卷着雪片,都炝進了馬圈裡,馬都被埋住了,好在雪是松散的,牛馬又都不停地掙紮,沒有窒息埋沒死亡的。
挖出來的牛馬,渾身濕漉,各個打着哆嗦,耷拉着腦袋。劉富說:“這要是在往年,下雪天,牛馬都在槽頭栓着,吃着拌着一半糧食的草料。現在大雪封了地,一口吃的也沒有,冷的篩糠一樣,怎麼辦呐!”
人們圍看着現在皮包骨頭,凍得瑟瑟發抖的馬,回想到去年這個時侯還是滾瓜溜圓的這些寶貝。痛的陣陣心酸,眼角濕潤。牛馬是農民的命根子,在心裡,除了自己的孩子,就是牛馬。它們可是農民種地和生活的依賴和希望。
石義說:“野地裡本來就沒有什麼食兒了,又被大雪封嚴,放在馬圈,也是等死。我看大家先回家,把柴草垛挖出來,再來把原來自己家的牛馬牽回去,拿柴草葉子喂一喂,飲點溫呼水,救活幾匹,算是功德,咱們好使喚種地。人要從長計議,咱們農民還得靠這些牛馬過生活呀。”
武二說:“那要是死在各家了怎麼辦?可别貪上什麼破壞集體财産的責任”
韓老爺子來了掘脾氣,說:“都快要死了,還搞什麼樓梯上打架——階級鬥争?死了就通知隊長一聲,全生産隊的人分啃骨頭”。
劉富說:“就這麽定了,牽回去先把毛給烤幹,放在人住的暖和的廚房裡。要不,渾身水淋淋的,肚子裡又沒有食兒,饑寒交迫的,立刻就都得玩完(方言,死)了”。
武二說:“是不是請示請示上級?”
韓老爺子火了,說道:“官兒都有那個烏紗帽,怕擔責任,這好像分馬單幹似的,誰敢表态答應?這一請示,就會耽誤了大事!過幾天,露出來地裡的枯草了,再牽回來就是嘛”。
牛馬不用籠頭,不用牽,主人們叫喚一聲牛馬的愛稱,都緊緊跟在主人的身後,回到原來的家。家裡的老婆孩子,立即行動起來。扒拉出來竈塘的餘火烤毛的,溫水的,刨幹柴草的,一陣忙亂。之後,孩子們開始疏理牛馬的毛發,貼脖子親昵。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