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婚戀市場

前幾天看到了一篇文章，題目叫《高學曆相親：婚戀内卷和浪漫的消亡》。

文章内容也不複雜，講的就是在所謂的高端相親局中，明碼标價的婚戀關系。

這讓我想起了著名女作家蔣方舟老師在《圓桌派》裡發表過的一個觀點，即她認為自己在兩性市場中是處于被挑選的過程中。

對于以上現象，我本人并不持有批判立場。

因為它們是我們生活的事實的一部分，甚至是極為廣泛的一部分，那就是現代婚戀關系的市場化。

但有趣的是，在現代社會中，這種市場化又帶着強烈的不甘心的色彩。

即，很大一部分人因為無法接受純粹各取所需的婚戀關系，所以又在追逐利益的同時，表現出一種對于情感依戀的強烈訴求。

這是現代人婚戀關系中最大的錯位。

而這種錯位，在二十年前的一部漫畫感很強的國産電視劇中，有過很好的诠釋和展開。

它放在今天來看，不僅毫不過時，甚至常看常新，這部電視劇叫《粉紅女郎》。

2、結婚狂

《粉紅女郎》有四位女主角，她們分别是結婚狂方小萍（劉若英 飾）、男人婆何茹男（張延 飾）、萬人迷萬玲（陳好 飾）和哈妹（薛佳凝 飾）。

其中，劉若英扮演的結婚狂毫無疑問是第一女主角。

她就像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又最大衆的那種女人：

長得不算好看，人生也沒有宏大的追求，婚姻就是她作為一個女性生命裡最重要的寄托，她會在未婚夫逃婚後，發誓要在三個月内一定結婚。

她會自己帶着頭紗、拿着玫瑰花在陽台上大喊：

「我要結婚，絕不放棄；我要結婚，一定成功；隻要功夫下得深，鐵杵磨成繡花；針隻要追得很認真，總有一天結成婚。」

她不體面，她不矜持，她人生裡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結婚。

這樣的一個角色，在今天是肯定會被部分人罵到溝裡去的。

為什麼？

因為很多人（在口頭上）完全無法接受一個人的生命的價值需要通過與另一個人的連接來實現。

這是一個強調女性獨立的網絡時代——

并且不去細看是否每個女性真的都完全具備獨立的能力。

結婚狂就是在某個時期精神上無法完全獨立的這類人。

而且她的無法完全獨立是有曆史原因的：

這個原因就是她的父親角色的缺位。

一個女人一生的目标就是結婚，這看似滑稽；而一個從小到大都極度缺乏父愛的女人，她一生的目标就是結婚，似乎就沒有那麼滑稽了？她看起來似乎可憐了很多不是嗎？

因為一個父親角色缺位的女人追求婚姻時，她追求的似乎不僅僅是一個男人，而更多的是一個忠誠的異性、一個完整的家庭、一份被掠奪的溫暖。

這有什麼對錯可言嗎？

沒有。

那是她的人生。

我小時候看《粉紅女郎》的時候還不懂這些。

我隻覺得電視上那個龅牙的女人好奇怪啊，我不能理解她的偏執，我不理解為什麼是個男人，她就願意嫁。

這跟我想象的兩情相悅，未免相差太遠了。

我就像所有擁有優越條件的人那樣，在銀幕這端嘲弄她對于婚姻的幻想是那麼不切實際。

但是現在我長大了，我見過這世界上很多的人了，我開始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

每個人都是破碎的。

對，每個人。

不論你貧窮還是富有，生病還是健康，你的一生勢必都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

面對你的破碎。

這破碎之于劉若英扮演的結婚狂，就是來自于一個父親形象的歸屬感、安全感和認同感的缺失。

這是一個小女孩健康成長所必須的一種精神力量。

她沒有，所以她必須去找。

所以就連她并不愛慕的龔喜也有機會成為她的精神寄托一樣。

她太饑餓了。

那是一種肉體凡胎對于盾牌的饑餓，是一隻幼小的生命感覺到自己裸露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中，瑟瑟發抖低聲啜泣的午夜夢回。

是啊，結婚狂在長大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之前，她該多麼弱小，弱小到她必須去找到一個精神支撐，讓她堅強地活下來，而這個精神支撐就是一個被她幻想出來的男性形象—

不論他是誰。

在我看來，這才是這個角色最發人深思的地方，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女性，在一個世俗的社會裡，她到底應該如何成長？她到底可以以什麼為她生活的目标和理想？她有沒有辦法在不成為一個宏大的人基礎上去追求一份平凡的幸福呢？

我不知道。

我隻是有些責怪我幼時嘲笑她的嘴臉，并崇敬于她對于「完整」的奮不顧身。

3、萬人迷

在《粉紅女郎》中，另一個極端的角色，就是陳好扮演的萬人迷了。

萬人迷風情萬種，迷倒衆人。

她有着數之不盡的男人以及對付男人方法與守則。

例如：

「當三角戀愛出現問題的時候，笨女人想辦法解決女人，聰明女人想辦法解決男人」；

例如：

「情話就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卻希望對方相信；愛情就是在賭誰先看走眼，婚姻則是在賭誰會先走人。」

這些話至今仍被許多網友挖出來奉為金句。

我也覺得這些台詞看着很爽，但是理性地說，我不主張萬人迷的愛情觀。

為什麼？

因為萬人迷的愛情觀裡，從頭到尾，都透着她對于異性和婚戀的絕對不信任。

她永遠在吸引男人、看透男人、更換男人。

如果她是一個唯利是圖一心攀附的牟利機器，我也許還不會太反對她的做法，但是很可惜，萬人迷偏偏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人。

她會一邊揚起自己高傲的頭顱，一邊為了朋友絞盡腦汁。在第一集中，男人婆因為被結婚狂的未婚夫算計，差點下不來台，最後也是萬人迷自發救場的。

她不是一個無情的女人。

她隻是一個膽怯的女人。

她膽怯于相信一份隻有承諾的愛情，更膽怯于過一種粗茶淡飯的生活。

有一集萬人迷袒露了自己過去，她說：

「五年前，我也交過一個男朋友，結果出了纰漏，給家裡帶來很大的麻煩，我爸爸用那麼粗的棍子狠狠地打我，結果也把我打出了姐們，我當時傷心透了，結果是我姐姐把我找了回來， 才三天時間，我的父親就好像老了十歲。」

說完這段話後，萬人迷又用一種巧妙的方式消解了她的哀傷，不承認這是她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但是劇情裡她的姐姐真的來找過她一次。

姐姐說：

「爸堂堂一個大學教授，所有的臉全讓你一個女兒給丢光了。

萬人迷回答道：

「那是他的觀念太古闆了，我隻不過多交了幾個男朋友，他就把我趕出了家門。」

站在觀衆的角度，我們其實不太容易窺見到底當時是什麼事情，導緻了萬人迷與她的父親的關系的破裂。

但是我們可以确定的是，萬人迷之所以樂衷于遊曆于萬人之中，其根源還是來自于她的父親。

那也許是一個古闆的父親，

那也許是一個嚴厲的父親，

那也許是一個不善言辭、沒有表達的分寸的父親，

但不論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客觀上——

他是一個剝奪了女兒對于異性的依賴感和安全感權威形象。

正是因為這樣，萬人迷的所有戀愛過程，都隻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斷地打破男人的權威性，不斷地挑戰男人的統治感。

你們品，你們細品。

這就是萬人迷對于所有男人的行為邏輯。

她跟結婚狂對于異性的行為邏輯，的确是有絕對對立的地方的，那就是，結婚狂所追求的安全感符号（丈夫）正是萬人迷拼盡全力也要去戰勝的權威符号（父親）。

所以在故事中，她們之間頻繁地出現互相不可理解的鴻溝。

但是她們又是有着殊途同歸的地方的，那就是，從本質上來看，結婚狂和萬人迷都是同樣地殘缺和充滿傷痕啊。

她們都是槍林彈雨中僥幸存活的小鳥兒罷了。

她們都是不曾認輸的堅強女人。

她們都沒有失去微笑于天真的能力。

不僅她們倆是如此，男人婆、哈妹甚至于露都是如此。她們隻是不如這兩位極端而已。

這就是我想要聊《粉紅女郎》這部戲的原因。

我覺得它用一種戲谑的方法描摹了一種接近于素描的真實，那就是

生活是一片混沌的，愛情是稀裡糊塗的，過去是不堪回首的，而未來是晨光熹微的，對，未來不是陽光直直地打在你臉上，但是未來，是有光的，有那種不耀眼但是确定存在的希望。

這難道不就是上天對于執着的你我的最大的獎賞了嗎？

當然，我不認為，人生隻有堅持自己這一種選擇，我認為那些放棄了對于愛情的追求的人，一樣值得認可；我認為那些擁抱世俗的人，一樣值得尊重；我認為那些選擇了向現實妥協的人，也沒有絲毫的不對；我堅信，每一種人生都有它獨有的滋味。

但是在此，

在我以《粉紅女郎》這樣一個作品為叙述背景的文章裡，

請依然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贊美那些天真的、柔軟的、午夜裡獨自飲泣的、孤獨的靈魂們，請允許我以這樣一種假裝理解的姿态，與你們輕輕擊掌，仿佛作為同類；請允許我以一種我目前所能企及的善良，給你們一種安全的聲音，那就是：

對于破碎，我們不必遺憾，對于完整，同樣不必強求。

放松地去成為自己就可以了。

生活是混沌的，

但你是清晰的，獨一無二的，被陽光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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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衆号：宋雯婷（ID：swt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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