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系之争,大金内亂!
1139年初,大金國都城會甯,完顔宗幹生病了,病得很重,從年前開始,他就感覺自己手足發麻有些酸痛,一開始他還沒太在意,但是到後來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幾乎到了手不能拿,腳不能走的地步。這才請來太醫給他看看,得的是什麼病。太醫告訴他得的是風痹。
此時的完顔宗幹内心充滿了憂慮。他們這一脈,人數不如太宗一脈多,武力值也不如太宗一脈強,在朝中掌權的,也大都是太宗一脈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他也不得不對太宗一脈妥協。但是好在當今皇帝是他親侄子,他自己也算是個實權派,有他在,還是能夠壓鎮住太宗一脈的人。隻是如今自己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小皇帝還不能獨當一面。四弟完顔宗弼(金兀術)雖然在軍中有一席之地,但是他始終認為,四弟是個愣頭青,不善動腦子,也不堪大用。本來六弟完顔宗隽也能獨當一面了,但是六弟和他不一心,反倒是和太宗一脈走的很近。一想到這些他就憂心忡忡。
三月中旬的一天,出使南宋給趙構送議和诏書的張通古回來了。張通古是遼國天慶二年進士,後來投靠完顔宗望。本來就和太祖一脈親近,加上完顔宗幹對他有恩,他更是死心塌地的效忠完顔宗幹,所以一回來,他就直接去了完顔宗幹的府上,向完顔宗幹彙報工作。到了之後才知道,太傅完顔宗幹生病了。見到完顔宗幹的時候,張通古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問道:“太傅下官才出使數月,您怎麼這樣了?”完顔宗幹不甚在意地說道:“沒多大事兒,人食五谷雜糧,哪能不生病,這次出使南國情況如何?”随後張通古收斂情緒,向完顔宗幹彙報:“回來的時候,看到南宋正在河南布防,但是被下官幾句話,給吓得又把防禦撤掉了。這一路上,韓世忠派了好幾路人馬劫殺使臣。這是對我大金國的大不敬。還有在南宋,康王趙構尋托詞不肯下跪接受國書,最後由秦桧代受國書。這足以說明康王趙構,不願對我大金國俯首稱臣”。完顔宗幹聽完之後贊同地說道:“不願俯首稱臣,那就狠狠地敲打幾下。”
聞言,張通古興奮起來,道:“太傅說得對。想我大金國兵強馬壯,早就應該向江南用兵。太傅,這次用兵一定派下官前去軍中效力。”
完顔宗幹始終微笑着沒有說啥,由于完顔宗幹身體有恙,張通古不便久留,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辭了。
等張通古走後,完顔宗幹收斂笑容,一臉凝重。最近幾天,朝中就歸還南宋土地一事,争吵得越來越嚴重了。本來兩派意見一緻:按照約定歸還河南、陝西兩省,實際隻歸還河南一省土地。但是現在,完顔宗磐、完顔宗隽認為,應該言而有信,按照約定歸還河南、陝西兩省土地,認為隻要上國言而有信了,康王趙構就會感恩戴德。
在宗幹看來,宗磐、宗隽無異于癡人說夢。從攻破開封城的那一刻起,大金國在宋人眼中就已成為了不共戴天的仇敵。别說歸還河南、陝西,就是将燕京還給宋人,宋人心中的仇恨也不會平息。
是時候了,養在冷山的那隻老虎該出山了,宗幹大聲吩咐:“備車。”他要進宮面聖,給這隻老虎官複原職。這隻老虎,當然就是完顔宗翰派系唯一存活的死黨,有着谷神之稱的完顔希尹了。當初迫害完顔宗翰的時候,他一直在幕後策劃,由完顔宗磐直接負責此事。不管完顔希尹是否知道真相,都不重要了,他知道隻要給完顔希尹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置完顔宗磐一系的人于死地。這也是他當初留着完顔希尹不殺的原因。當年他可是,連太祖在他面前都把不出刀的存在。有他在,完顔宗幹才有對付完顔宗磐等人的底氣。
到了皇宮,才知道宇文虛中,正在給小皇帝完顔亶讀史書,讀的是《貞觀政要》。這本書完顔宗幹也十分愛讀,他都讀了3遍了。于是就挑揀其中幾個典故說給皇帝他們聽,聽的宇文虛中直感歎:創業難守業更難。完顔宗幹說道:“守業難,繼業難上加難。可唯有繼業,方不負皇天後土。”宗幹話鋒一轉道,“陝西之地,百戰所得,怎麼能輕易付與他人?”
這話完顔亶十分贊同:“太傅說得極是。”完顔亶謹慎答道,近來朝堂上的争吵完顔亶雖無力裁決,但立場是鮮明的。
宗幹突然轉向宇文虛中,問:“國師以為,谷神會出山麼?”宇文虛中先是一愣,暗自思忖,當年宗幹留下谷神,莫不是為了日後對付宗磐?故作驚訝問道:“太傅欲召谷神回朝?” 宗幹點頭。宇文虛中恍然大悟,宗翰之死,谷神心中肯定燃燒着複仇的怒火。一旦将谷神的複仇之火引入朝堂,對宗磐将是沉重一擊。
“皇上傳召,谷神不會辭謝。”宇文虛中回答。
宗幹說道:“既如此,就請國師代皇上草拟一道聖旨,召谷神速來京城。”宇文虛中問道:“太傅打算授他何職?”
宗幹道:“依舊原任,尚書左丞相兼侍中,另外擢升完顔宗隽為太保,跟我一起共領三省事。”
宇文虛中不得不佩服完顔宗幹的老辣,完顔宗隽這是步了完顔宗翰的後塵,明着是升官了,實際上手中的實權卻少了,但是自己一方确是添了一員重臣。
宇文虛中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有那麼一刻呆愣愣地看着鋪展在禦案上的麻紙,似乎看到無數血淋淋的頭顱在麻紙上滾動。
就在宇文虛中拟旨時,宗幹向完顔亶解釋道:“去年将谷神貶回冷山,那是保他。去年保他,是為了今日用他。朝中以谷神為左丞相,必定大折蒲魯虎的氣焰。”宇文虛中拟旨等到完顔亶眷寫完畢,宗幹說道:“希尹還朝,貴在神速。倘若走漏風聲,恐生變故。所以這道诏書連夜秘密發出吧”
完顔希尹壓根就沒有想到自己會再度進入朝廷。朝中有宗磐在,他這個宗翰死黨就會一輩子待在冷山。如今宗磐依然在朝,皇上卻複他的官職,令希尹不解。希尹取出百兩紋銀重謝宣旨官蕭肆,幾盅熱酒下肚,蕭肆告訴希尹,朝廷正在與江南議和,太師和左丞相要把河南與陝西賜還給江南,整日裡與太傅争執不休,如今已成水火。希尹明白了,宗幹為他複職,是要他入朝對付宗磐。盡管為他人驅使,但一想到複仇,希尹毫不推辭。
朝中局勢随着完顔希尹的突然複職變得更加緊張。首先是宗磐滿腔怒火,召回希尹他居然一點兒也不知情。不是說共同主持三省事嗎?況且,谷神本是宗翰一黨,如今召谷神回朝官複原職,顯然是沖着他來的。其次是宗隽大為不滿,由尚書左丞相遷升太保,可太保并無實權,奪去實權的升遷本身就是一種欺騙,宗隽怎麼能夠忍受這種屈辱?如果說過去兩派在朝政上還有一些配合的話,随着希尹的入朝,一切配合都沒有了。
一天,宗幹将宇文虛中和完顔希尹召進府邸商議對策。“我年事漸高,又罹病在身,皇上未經大事,長此以往如何是好?”宗幹說完,将目光投向宇文虛中,“國師熟讀經史,滿腹韬略,有何見教?”
宇文虛中很為難。兩派在朝堂上的争吵,他更偏向于宗磐一派。但是,宗磐不喜漢人官員,漢人官員也不喜宗磐。宇文虛中深得宗幹的器重,他必須跟宗幹站在一起。另外,宗幹身旁有皇帝完顔亶,這個有着幾分漢家天子模樣的小皇帝,同樣也寄托着他的期望。宇文虛中引用《黃帝四經》上的一段話說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完顔希尹也說到:遲斷不如早斷。
宗幹此時有些不忍地說道:“别人都無所謂,但是宗隽畢竟是親六弟,同為太祖之子,血脈相連,如何下得去手?”這時完顔希尹急了說道:“太傅覺得周成王如何?”宗幹不解這個時候提周成王幹啥,但還是說道:“周成王是個賢君。”于是,完顔希尹舉出周成王殺武王異母弟姬鮮的典故,來開導完顔宗幹。最後完顔宗幹歎了口氣:“宗隽追随宗磐太深,已經不能自拔,若是遭到制裁,也是自食其果。”
這個時候宗幹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宗磐勢力太大,殿前都指揮使、都城會甯府的府尹,甚至皇城禁軍都在他們手裡,稍有差池,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完顔希尹提出:從外面調兵如何?但是調兵如何避開他們的耳目又成了問題。
這時宇文虛中清了一下嗓子道:“下官舉薦一人,可去燕京而不被人覺察。”希尹問:“何人?”“張通古。”張通古本為汴京行台右丞,出使歸來一直沒有到任。目今行台尚書省已遷至燕京,朝廷可命他赴燕京任職。宗幹颔首道:“這個主意不錯。”宇文虛中又道:“至于右副元帥(金兀術)率軍回京,可選擇時機。若時機得當,仍然可以做到神鬼不覺。”宗幹又問:“先生以為什麼時候最好?”宇文虛中回答:“七月。七月左副元帥(完顔昌)必往涼陉駐夏,右副元帥可選一支精騎,日夜兼程,十日之内即可抵達會甯城外。”宗幹大喜道:“如此甚好!”心想:宇文虛中有大才啊!幾次難題都讓他出主意解決了。
對于大金國來說,天眷二年七月初一是一個血淋淋的日子。前一天,右副元帥完顔宗弼親率兩萬精騎悄悄抵達鴨子河邊。鴨子河屬宜春縣,距離會甯府不過百來裡路程。次日一早,宗弼引大軍出現在會甯城外,就在文武百官穿戴着新朝服來到皇極殿時,駐紮在會甯城外的武衛軍及東門内的殿前都點檢司已經被宗弼控制。
上朝之前完顔亶才知道,今天他伯父和他四叔,要殺光太宗一脈的他那四位叔叔,還有一個是他親六叔。很長時間,他看着伯父沒有說話。“不能不殺嗎?”完顔亶終于開口了,用嘶啞的聲音問伯父。完顔宗幹很決絕地回答了兩個字:“不能。”
在搖曳的燭光下,一名近侍開始宣讀诏書。僅開頭一句,整個朝殿便如凝固一般:“據查,宋王、太師、領三省事完顔宗磐;陳王、太保、共領三省事完顔宗隽;魯王、左副元帥完顔昌;滕王、殿前都點檢兼侍衛将軍都指揮使完顔宗英;虞王、會甯府尹兼都總管完顔宗偉;殿前左副都點檢兼侍衛将軍副都指揮使渾睹;會甯府少尹兼副都總管胡實刺等,相互勾結,秘密串聯,陰謀背反,危害大金……”
完顔宗磐知道這一切都是宗幹的主意,于是大罵宗幹:“血口噴人!滿朝文武誰人不知你仗着是皇上的伯父,要挾皇上,篡改旨意,橫行朝堂,你才是大金國的陰謀小人!…”希尹大喝一聲:“拿下!”
埋伏在殿後的兵士應聲而出。宗磐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腰間,沒有了佩刀,年初起大臣們便不再帶刀上朝。宗磐轉身向一名兵士奔去,希尹見狀一個猛虎下山扭住了宗磐的胳膊,隻聽得一聲慘叫,宗磐癱軟在地。宗隽年輕,且武藝精熟,早已奪刀在手,一連砍翻幾名兵士,終因寡不敵衆,被搠死在殿堂之中。而宗磐則被希尹拖到殿門口,用刀斬為數段,整個過程完顔亶死死閉着眼睛。當天,完顔宗英、完顔宗偉、渾睹、胡實刺等五十多名中高級官員被殺。家産抄沒,府中妻小或被族人霸占或送入洗衣院。
六天後,也就是七月初六,仍然在皇極殿,地上的血迹雖已沖洗幹淨,可空氣中仍殘存着幾許血腥。近侍宣讀诏書:“太傅完顔宗幹,右副元帥完顔宗弼,精忠謀國,剪除巨奸,立有大功。晉升太傅完顔宗幹為太師、領三省事;晉升右副元帥完顔宗弼為都元帥。”
就這樣完顔宗弼(金兀術)成功上位,接替了宗翰死後已經空出兩年的都元帥位置。但是此時完顔昌還沒死,他放心不下,完顔昌必須死,盡管小皇帝不讓他殺完顔昌,但是他沒有放過完顔昌的打算。
此時的完顔昌知道了朝中發生的事情,驚愕了半天,他當然不相信那四個王爺會背叛大金,而且他自己也被奪去了左副元帥的職務,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針對他們太宗一脈的陰謀,想到這他不禁渾身發寒,但現在大勢已去。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自己身邊的兩個監軍,都是完顔宗弼的手下,但是每次問金兀術這是怎麼回事?金兀術都裝傻充愣的說不知道。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上當了,也小看了金兀術。
他現在已經沒法指揮手下軍隊了,又被兩個兒子數落了一頓:早就讓他防着點金兀術了,他就是不聽勸,現在如何是好?完顔昌現在心裡很亂,已經無心欣賞避暑涼殿的景色了。晚上他将事情告訴了妻子趙金奴(趙構的妹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并且表示自己想去投靠南宋的打算,這個時候趙金奴告訴他,現在不應該猶豫,更不要去投靠南宋。蔡州守将劉永壽和提轄白安時,帶着整個蔡州投降南宋,結果還不是上國一句話,那兩人的下場如何?所以現在應該馬上會京城,以将軍的威望、功勞,加上并無過錯,皇上也會一力保護的,所以京城才是最安全的。完顔昌采納了趙金奴的建議,由于這次駐夏帶來的族人和随從太多了,有些需要遣散,有些需要勸回,一直忙到次日上午,才開始動身。
延誤時機是緻命的。因為金兀術回到燕京以後,張通古立刻對他說道,完顔昌唯一的活路就是回京城。金兀術哪還坐的住,當即命令右都監大撻不野率領五千精兵,堵住完顔昌回京的路,一定要将他帶到燕京來。
當完顔昌趕到桓州城外的時候,大撻不野已經提前兩個小時,趕到了這裡。大撻不野對他躬身行禮,口稱“魯王”并表示自己是奉命來請他去燕京的。完顔昌在看到大撻不野的時候就知道一切已經晚了,但還是仗着大撻不野,既是他的部曲又是他的友人份上肯求能放他過去,日後自當感激不盡。很顯然大撻不野不敢抗命。
最後完顔昌仰天長歎:“事已至此,我不為難你。不過,有一事你得高擡貴手。”
大撻不野道:“請魯王吩咐。”
完顔昌道:兀術想取我性命,可女眷無辜,請允準她們前往京城。”大撻不野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就依魯王所言,女眷放行。”
大撻不野并沒有将完顔昌送回燕京,而是按照宗弼的命令,将完顔昌和他的兩個兒子押往祁州,下入大牢。完顔昌問金兀術自己沒有犯法,按照聖旨要到燕京上任,你憑什麼抓我?宗弼哈哈一笑,“我申報朝廷的是,你取道易州,逃到慶源府,被我擒拿了。”完顔昌氣的大罵他無恥之尤,最後還是被完顔宗弼,随便安了個南逃叛國的罪名給殺了。
此時大金國都城,正在給皇後裴滿氏慶祝十八歲生日,小皇帝完顔亶被發生在朝堂的一幕給刺激到了,聽着絲弦贊唱隻覺得刺耳難受,憤怒的大喊三聲:“罷樂。”
裴滿氏的父親裴滿達因女而貴,已拜為太尉,封徐國公,便趕緊過來詢問何事。
“四王剛故,朕聞絲樂有如萬箭穿心。”完顔亶對裴滿達喃喃訴說。
裴滿達洞悉皇上的心情,無奈地沖蕭肆擺了擺手。沒有了絲樂,沒有了贊唱,使得裴滿貴妃的誕辰宴會充滿了悼傷氣息。似乎也預示了大金國的未來一片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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