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幾天我剛好看了一段有關馬歇爾·杜尚的訪談片段，看完之後，我就想起了好幾年前閱讀過的一本書，《杜尚訪談錄》。

先生：哦，我聽你說過他的生平，一位特立獨行的藝術家，他的那句“我希望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是藝術”是你所鐘愛的吧，哈哈。

我：對，這種“鐘愛”俗稱“上頭感”，當冷靜下來，再去想想自己如果一直從心底裡推崇并欣賞着一個人......

先生：那就不隻是形式上的喜歡，可能就是三觀的契合了。

我：是啊，一個人如果注重内在習性的發展，可能他或她的一生就會在不同時期展現出新的面貌，他或她的人生不确定性會更強一些，但人的内在還是渴求穩定感的。

先生：我覺得這種人的“不穩定性”就是他們的固定特質，其實也是一種類型的穩定，隻不過這種人可能遇見和自己契合的人需要更長時間的經曆，遇不着也是有可能的。

我：如果這種類型的人能坦然接納自己的特質，反而能獲得一種真正的内在安全感。

先生：是的，我很贊同這一點。

我：因為你就是這個類型的人，哈哈。那就繼續來聊聊杜尚這段視頻吧，他的獨特性成就了他的職業生涯，通過藝術方式給人類世界帶來了璀璨，而且他個人生活也是樂活派，鮮有藝術家的聲嘶力竭的癫狂氣質。

先生：恩，聊聊呗，願聞其詳啊。

我：在這段視頻中，訪談者問：下國際象棋，貫穿了你的一生，它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似乎你不僅僅是在玩下棋，而是在通過下棋運用數學？杜尚回答：“我對數學确實感興趣，但我并沒有數學天賦，我不是通過嚴肅的方式來對待數學，而隻是在下棋中剛好碰到要運用一些數學知識，正是這一點吸引着我。下棋、數學都是碰巧發生在我的生命之中，而這個“碰巧”是我确實需要的。”

先生：杜尚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東西，自己真正内在的需求。

我：馬塞爾·杜尚（Marcel Duehamp）是二十世紀實驗藝術的先驅，紐約達達主義團體的核心人物。1887年出生于法國，1955年移民定居于美國。他在繪畫、雕塑、電影等領域都有建樹，對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西方藝術有着重要的影響。他的出現改變了西方現代藝術的進程。可以說,西方現代藝術，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西方藝術，主要是沿着杜尚的思想軌迹行進的。因此，了解杜尚是了解西方現代藝術的關鍵。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和我們所能感受到的西方藝術家、畫家的氣質不太相似，他本人活了八十一歲，對于出生在19世紀末的人來說，已經是高壽了。他沒有現代西方人的那種非常強烈的自我抒發表達的意願，而且他的一生有一個強烈的興趣愛好就是下國際象棋，他真正立足于世的身份是一位著名的畫家和現代藝術家，前面視頻中的提問者，代表了大衆視角，對他癡迷于象棋感興趣，也自然認為下棋是不是對他的藝術創作有幫助。其實從本質上來說是有很大助力的，但是這種幫助沒有那麼表面，比如好像隻是為了尋找靈感。

先生：他好像也并沒有因此而藝荒于疏，或者說玩物喪志，他也許就是真得很喜歡下象棋吧，但他很清楚這不會成為自己的職業，他的正業就是繪畫和藝術創作，隻不過最終“下棋”這種貫穿于他一生的行為方式最深刻明确的體現了他的藝術觀、價值觀和人生态度。

我：你說得太好了，他确實就是那種自我認知比較清晰的人，當然他的意志力和耐力都很棒，所以才會呈現即沉迷又不喪志的狀态。

先生：一種相當高超的平衡術，哈哈哈。

我：他沒有通常情況下藝術家所具備的強烈自我對抗或者說癫狂感，就像一位普通讀者的評論所說：杜尚帶給世人的，重要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态度，即“藝術是生活”。所以，不難看出，杜尚的藝術超越了藝術技巧的層面，藝術其實滋養了他的性情：無為的風格。

先生：他确實有些東方中國的氣質。

我：對，這種态度與中國莊子的思想有契合，在莊子内篇養生主中有很著名的一段典故，就是“庖丁解牛”。有幾句原文如下：“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翻譯成白話就是——庖丁為文惠君表演高超的解牛技藝，文惠君看完，驚訝贊歎他的技術為何如此高超？庖丁回答文惠君：“方才陛下雖稱贊我技藝精妙，但我真正追求的乃是‘道’，是超越于‘技’之上的。”文惠君再一次發出感慨:“說得太好了！我剛剛從庖丁的話語中悟出了讓這一生得以圓滿的根本道理，也就是養生之道！”日本研究老莊思想的大家福永光司先生是這麼解讀的：至此，莊子借庖丁解牛的精湛技藝以及庖丁的言論說明了養生的秘訣，即順應天理--無為自然——莊子的思想主張中，所謂無為自然，指的是虛化自我而順應自然，也就是順應天理。但這無為，并非不做任何事，或對一切事物袖手旁觀。所謂“無為”，可以是登峰造極後進入的沒有技巧的技巧，也可以是在經曆了無數磨練後達到的無心境界。莊子主張的無為，是“無不為之無為”，也是一種積極的行。

先生：這不就是你當下的聯想嗎？我猜測你幾年前可能是“上頭感”的認可杜尚其人其事，現在這麼中西對比來感受，再加上自己的心境經過曆練，才會有一種更寬闊的視角和心态吧。

我：是的，你說得特别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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