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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地分居生活艱辛的打工人

職場 更新时间:2024-09-13 06: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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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地分居生活艱辛的打工人(雙城生活的夫妻們)1

兩地分居生活艱辛的打工人(雙城生活的夫妻們)2

交通便捷,帶來了工作選擇的可能,一些夫妻開啟雙城生活模式,工作在一城,而婚姻生活在另一城。拉開距離的夫妻們體驗着新的關系模式,在維系情感處置矛盾上,也面臨多重挑戰。

兩地分居生活艱辛的打工人(雙城生活的夫妻們)3

王菁與丈夫的時間是割裂的。淩晨三點她熬夜寫稿時,丈夫已在睡夢中,早7點丈夫出門趕公交,她還未起床。晚上9點,她從國貿下班,趕地鐵回出租屋,在武漢的丈夫和兩歲兒子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開始講故事。

夜間地鐵,都是回家的人。王菁撥出電話,伴着隧道的呼啦聲,講不了幾句,丈夫就會提醒說:“挂了吧,兒子要睡了。”精疲力竭的王菁一個人回到租住處,寂靜的屋内黑沉一片。

隻有周末的視頻電話,可以短暫地縫合平行的時間線。通常丈夫會帶着兒子逛公園,一邊招呼孩子一邊舉着手機直播,“寶寶把球踢給爸爸”,“快跑快跑”。王菁在屏幕的另一邊,應聲附和。這樣的電話,通常會持續一兩個小時。

從北京到武漢1150公裡,一年多來王菁往返兩地。她和丈夫約定,每半個月回武漢一次,陪伴家人特别是兒子,然後周日晚再登上回京列車上班。疫情和一些小意外,并不能讓半月團聚總是如願。原本,王菁覺得自己可以兼顧好工作和家庭,可時間一長,距離就滋生出一些裂痕。

在北京,王菁有次接到物業停水通知,本想打電話給家裡的婆婆,提醒她備好飲用水,但很快被事情打斷,再想起已經是下班時刻。電話那頭婆婆說丈夫早已打過電話,“家裡是指望不上你了。”

一次,王菁在便利店買午飯,看到櫃台挂着玩具車,她馬上買下來。晚上她與兒子視頻,拿出小汽車,孩子高興得跳起來,伸手要來抓。兒子一歲時,迷上各種汽車,公交車、消防車、警車,最喜歡的是火車,因為丈夫告訴兒子坐上火車,就可以去北京找媽媽。

與王菁的困擾不同,35歲的楊明選擇結束與妻子一年的雙城生活。2020年年底,他主動辭職,從成都回到濮陽老家。重新在一起生活的第十天,家庭氣氛呈現出一絲微妙的變化。起初妻子提議他在濮陽找個兼職先幹着,楊明沒有搭話,再後來妻子就幾次說他作為男人毫無生存壓力。

楊明加班熬夜晚睡成了習慣,躺在床上玩遊戲,妻子嫌他吵着睡眠。“無法忍受雙城生活”和“想要自己的空間”,兩種聲音在楊明心中沖突,他甚至懷想兩地分隔時,至少夫妻倆相安無事。

像王菁和楊明一樣,雙城生活開始成為一部分都市夫妻的選擇。交通的便捷,降低了雙城生活的痛苦程度,當心儀的人在一城而心儀的工作在另一城時,不必做選擇題,而許多婚姻中人,亦可支持伴侶去追求職業發展。選擇雙城生活,既考驗個人情感,也考驗着家庭裡的親密關系。

雙城生活則讓32歲的紀敏找到了與丈夫之間的合适距離。2020年10月,丈夫所在的鄰市工廠要求半個月休假兩天,日常不得随意回家,身在江蘇淮安的她,也開啟與丈夫的雙城生活。

最初,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紀敏感到很不适應。不過當天晚上她就嘗到了甜頭。一米八的雙人大床上隻有她和6歲的女兒,轉頭一看還空着好大一塊地方。要在平時,她總被擠在最邊邊角落,她的丈夫每次睡覺都會從床邊往裡空出30公分,弓形睡姿會占去大半個床鋪。紀敏隻得整個晚上不停地推他。

接下來幾天,紀敏感到世界清淨了許多,她不再為老公脫完鞋不放到鞋架上而發脾氣,也不用洗他換下來的内褲。房間被她布置得整整齊齊。

偶然,躺在床上時紀敏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真自由!”女兒聽見後問道:“媽媽,自由是什麼意思?”

“就是爸爸每個月把他的工資交給我,卻不跟我們住在一起。”紀敏說。

兩地分居生活艱辛的打工人(雙城生活的夫妻們)4

追尋職業發展,是夫妻們選擇雙城生活的主因。2019年,楊明的妻子在成都一家三乙醫院工作,試用期6個月,每月工資僅一千多,剛熬到轉正她就決心辭職。情緒動蕩的妻子萌生了回河南濮陽老家的念頭。

“你讓我去試一下吧。”妻子多次試探楊明的态度,并在私下查看當地工作機會。楊明心生惱火,反問妻子說:“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們這個家,想過3歲的兒子。” 在楊明看來,成都與河南濮陽相距1400公裡,妻子選擇雙城生活就意味着抛家棄子。

可妻子态度堅決。原本她在一家三甲醫院做了兩年規培生,醫院從醫師水平到器械配置都是行業頭部,而工作所在的三乙醫院落差明顯,醫院内的人際關系也令她苦不堪言。她想去更好的單位,可作為新一線城市的成都醫院單位往往要求碩士學曆,根本投靠無門。

楊明在成都的事業一直很穩,他在一家遊戲公司擔任項目經理,手下管理着20人左右的團隊。2014年他就在成都買了房子和車子。妻子回濮陽有可能進三甲醫院,可他卻在那裡根本找不到工作。拉鋸之下,夫妻倆大吵了三天三夜。楊明提出,如果走就離婚,妻子沉默了。可僅過了兩天,妻子又說要回家照顧中風的父親。楊明覺得這純屬借口,嶽父中風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妻子的妹妹一直在老家照應。

楊明妥協,妻子前去面試,并且成功取得職位。2019年春節,楊明一家回濮陽過節。節後,楊明帶兒子返回成都,妻子留在了當地。臨走前,心灰意冷的楊明同妻子訂下三年之約:三年不到主治醫師,就回成都。

王菁選擇北漂之初,也遭遇了家人的反對。親人們很難理解,她與丈夫2015年就在武漢買了房,生活穩定。王菁原本在雜志社工作,入行兩年,傳統媒體被新媒體沖擊得七零八落,她失業了。同事們紛紛選擇北上南下,隻有她受困于房子,留在了武漢。

換了四五份工作,跳槽讓王菁精疲力竭。網絡上有個“武漢為什麼留不住年輕人”的投票,“沒有互聯網氛圍”成為票選最多的答案之一。

丈夫是家裡唯一支持王菁的人,同為文科生,他非常理解妻子的職業追求,也願意默默支持她。丈夫性格猶豫,容易瞻前顧後,王菁卻果敢些,兩人約定先派出王菁外出闖蕩。

最初北上找工作時,王菁往往選擇在簡曆中“隐婚”。北漂一年後,家庭裡又掀起催生的議題,為了安穩後方,王菁回到武漢生完孩子,又再度北上。有了孩子,王菁的雙城生活多了一份擔待,她想給孩子創造一個更好的生活條件。

雙城生活的幾個月裡,也讓紀敏重新審視了自己和丈夫的關系。丈夫是個過度樂觀的人,在外人看來,眼高手低。丈夫從事裝修生意多年,自己帶小團隊招徕生意,收入很不穩定。作為全職妻子,紀敏隻得在家祈禱丈夫每月按時收到賬款,周轉不濟時,隻得靠花呗度日。

丈夫也曾想各種辦法增加收入,他去青島、去常州務工,待不了幾個月就灰溜溜地回來,沒有賺到一分錢。有一次,丈夫在揚州攬下生意,興沖沖接紀敏和女兒過去,沒想到一家人隻得擠在隻有一張床的單間裡。

去年,丈夫提出去工廠工作,紀敏認為他吃不了苦,沒想到堅持了下來,這使她稍微對丈夫狀态有了改觀。“我很清楚,我的幸福生活和他的穩定聯系在一起。”紀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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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難得的父女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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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後、90後成長于極速城市化的時代,生活工作模式的巨大變化,給伴侶間的親密關系帶來了新的選擇。婚姻基礎是個體獨立,在一段關系之中,個人仍舊可以追求自我的職業發展。一項調查顯示,高達74.4%的人群,平均每天陪伴伴侶的時間不足一小時。可見,親密關系在陪伴之外,有更豐富的意涵。

雙城生活,無疑是一種新型關系模式的實踐。其中,夫妻們既要面臨距離帶來的孤獨和信任問題,也感受着新的關系的特别體驗。

王菁的丈夫在國企,工作穩定,準時上下班。“男主外,女主内”的傳統模式在他們家反了個,丈夫是照顧家最多的那個人。兒子的尿不濕尺寸,喝的奶粉品牌,穿的衣服尺碼,他都更為清楚。尴尬出現在出門遛娃,在一堆媽媽群裡他融不進去,也隻有在這時,他會向王菁求助:“快回來吧,你兒子想你了。”

每半個月才回一趟家的丈夫,在紀敏眼中也越來越順眼,分離增添了彼此的顧念,每當厭倦再次來襲時,丈夫又踏上了工作的路途。

紀敏與丈夫會在晚餐後視頻電話,詢問彼此一天的生活,分享發生的有趣的事。紀敏也感受到丈夫的變化,他獨自住一間屋,收拾得還不錯,透過視頻她看到床上被子是疊好的,衣服也沒有亂丢。丈夫買了一個漂亮的大魚缸,養了許多小魚,為了讓小魚們過得開心,他還養起了水草。

過去丈夫工作動蕩,牽動着紀敏内心的不安全感,表現出來就是敏感、暴躁、喜怒無定。為此,紀敏對丈夫有頗多語言暴力。肅殺氛圍之下,丈夫往往舉止失措,連鞋子放在哪裡都不敢決定,被子疊不疊,也要問紀敏。

分開後,紀敏有更多機會去審視自己,她覺察到自己的性格缺陷,丈夫在社會上闖蕩,往往遭逢各種惡意,十分不易,回到家還會主動做飯。想到這些,她對丈夫也多了溫存。

分離也不總會讓夫妻察覺彼此的需要,距離也會讓原本破碎的關系,生出新的嫌隙。楊明的妻子回到濮陽後,常常因思念孩子而哭泣,又提出想把孩子接到身邊自己帶。楊明嗆她說:“分開是你自己選的,你就必須要承受。”幾次三番,兩人為小孩的事拉鋸不斷。

分離三個月後,孩子回到了母親身邊。朋友都說他不該這麼做,孩子留在身邊妻子還有回來的可能,楊明也曾這樣“卑鄙”地想過,但放棄了,他不想這樣。

雙城生活帶來的家庭煩惱,讓身處盛年的楊明提前感受到了中年危機。2020年年中,楊明在項目統籌中出現重大失誤,作為負責人他被降職調離崗位。遊戲研發這個職業,越往上走他覺得越難,受限于市場、用戶喜好,十幾個項目能火的寥寥無幾,幾千萬的資金砸下去沒有一點水花。

兩地分居生活艱辛的打工人(雙城生活的夫妻們)7

圖|楊明的公司,深夜還在加班趕工

妻兒遠離自己,讓楊明度過了最糟糕的一段日子,他徹夜失眠,陷入自我懷疑。2020年下半年,他終于熬不下去,辭了職,一個人默默打包行李。他把成都的房子出租出去,前往濮陽和妻兒團聚,重新開始。

在濮陽生活的兩個月,楊明形容每一天都像生活在地獄裡。争吵每天都在發生。讓他感到絕望的,是他絲毫感受不到妻子的愛意。他過敏性鼻炎發作,本想讓在醫院工作的妻子推薦醫生,妻子嫌麻煩,他自己跑去就醫,開了一百多塊錢的藥。妻子回來看見随口說,上回自己牙疼也沒去看,忍一忍就過去了。

楊明意識到與妻子的隔閡已經很嚴重,凝結成黑塊,無論雙城生活還是團聚,都無法消融。待了兩個月,楊明主動離開濮陽,沒有回成都。他向一位環遊世界的朋友打聽,到武漢考取了海員證,做了一名水手。“我想換個活法。”他說。

今年2月到7月,大半年的時間,他往來于台灣到江蘇的航線上,海上極少有信号,與陸地失聯。在浩瀚無盡的海面上,他獨自度過一個個白晝與黑夜,沒有上過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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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楊明工作的貨輪停靠高雄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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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周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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