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出自唐代詩人于良史的《春山夜月》。
在票房回春的10月,《掬水月在手》這部記錄電影“高冷”的藏在一衆熱門電影中,它的排片率還不到1%,但在北京國際電影節時,作為展映電影的它卻創造了最快5秒鐘售罄的記錄,成為本屆北影節的現象級作品。
這部片子雖然冷門,但是去看的人相信都對女主愛得熱切或是充滿敬仰,因為這記錄了葉嘉瑩先生近百年來的傳奇人生。
出世
1924年,葉嘉瑩出生于北京的一個書香世家,大概許多人不知她與慈禧太後同姓葉赫那拉,與著名詞人納蘭性德同宗,她的家世是富足安穩的,祖輩都是讀書人,祖父是光緒年間的進士,父親葉廷元北大英文系畢業的,母親讀的師範,後相夫教子。
葉嘉瑩從小就浸泡在家裡的詩書氣氛圍内,接觸的家人、傭人之間也都是心平氣和的講話,所以她也是一個内斂平和的人,如若不生逢戰亂,她将會安靜幽美的生長。
幼年的葉嘉瑩(中)
連年戰争打破一切美好,讓葉嘉瑩的記憶開始有了灰色,那時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街頭巷口,餓死凍死之人不計其數。 她任職于航空公司的父親也因為戰亂失聯。
17歲是她考上輔仁大學的年紀,也是失去雙親庇護的年紀,父親失聯不久,母親患病去天津動手術卻不幸感染敗血症,在趕火車回家的途中離開人世。
葉先生在《朗讀者》中回憶起少年的這段記憶時,她講道:“我覺得人生最悲哀痛苦得一段就是我聽到那個釘子釘到棺木上的聲音,所以漫将修短破天悭。”
成長
葉嘉瑩承擔起了照顧兩個弟弟的責任,生活艱難,但幸而家中尚有伯父伯母操持,她的學業得以繼續。在輔仁大學的日子,對葉嘉瑩的一生的影響很大,她是國學大師顧随最欣賞的兩個得意門生之一,另一個是周汝昌。
1945年,葉嘉瑩以國文系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先後在當時北平佑貞女中、志成女中、華光女中任教,不過生活依舊艱難,一件大衣破了也舍不得換。
三年後,葉嘉瑩做了個決定——結婚,誰也不曾想到這個決定影響了她的一生,也讓她的才華差點被埋沒。
葉嘉瑩婚紗照
那時葉嘉瑩有個英文老師,老師很喜歡她,于是便幫自己的堂弟趙東荪牽線,趙東荪對她一見鐘情,苦苦追求兩年,經常為了見她一面,就從秦皇島坐火車到北京。
後來因為頻繁的離開工作崗位,趙東荪丢了工作,于是家裡人幫他聯系了在南京的工作,但他不願去,跑去和葉嘉瑩求婚,葉嘉瑩從小接受父母“新知識,舊道德”教育,骨子裡是傳統的,見趙東荪為自己丢了飯碗,便覺得有些愧疚與感動,于是答應了。
夫妻兩人合影
因此在1984年葉嘉瑩離開北平南下到南京結婚,不久後随丈夫遷居台灣,這一去,前路茫茫,不曾想葉嘉瑩在台灣度過了自己人生最坎坷的18年。
入世在台灣,幸運的事情的是與失聯的父親重聚了,那時趙東荪在海軍學校教書,她在女中教書,生活過得安穩,第二年家裡也迎來了小生命。
但在女兒四個月的時候,趙東荪因為某些緣故被當局質疑,夫妻兩人雙雙被抓,還好葉嘉瑩的經曆簡單清白,于是很快就出來了,但是趙東荪卻被關了三年。
葉嘉瑩沒了工作,女兒還在哺乳期,葉嘉瑩不得已隻能去投奔丈夫姐姐家,但房子也不大,一大家子人都擠在一起,于是葉嘉瑩隻得晚上悄悄在走廊打地鋪,天不亮就收起來,有空就幫忙幹活,以彌補寄人籬下的尊嚴。
後來她找到了工作,在台南的私立中學教書,白天上課就将女兒安頓在大教室最後一排,晚上和女兒在宿舍待着,起台風便抱着孩子躲床底,“剩撫懷中女,深宵忍淚吞”這是那段時間的葉嘉瑩的寫照,這時候葉嘉瑩不過27歲。
三年過去,趙先生無罪被放後,葉嘉瑩收到台北二中的邀請,同時還解決了趙先生的工作,于是夫妻重回台北。
但生活的磨難并沒有放過葉嘉瑩,那時一家的經濟開銷都要由她負責,靠丈夫的薪水是連冰淇淋也不敢吃的。
經濟的困頓可以忍受,但精神的折磨卻是可怕的,趙東荪性情大變,酗酒還情緒無常,葉嘉瑩生了小女兒,重男輕女的他變得更加冷漠。
那時葉嘉瑩産後身體本就虛弱,卻還要兼很多課程,同時還要做好家務,有次自己回晚了,丈夫代勞做了頓飯,卻大摔鍋碗,也因此沒有足夠休息的她,患上了氣喘病,整個人的氣血精神也像被抽空了一般。
生活讓葉嘉瑩一度想打開煤氣了結此生,但她最愛的詩詞解救了她,她看到王安石那首詩寫道“風吹瓦堕屋,正打破我頭。瓦亦自破碎,豈但我血流。我終不嗔渠,此瓦不自由。衆生造衆惡,亦有一機抽。”
她在這幾句中得到慰藉,也想開了。
生活繁重也不能放棄做研究,1954年葉嘉瑩被台灣大學聘為教授,并先後受淡江文理學院、教育廣播電台、教育電視台和輔仁大學的聘請,教授詩選、文選、詞選、曲選、杜甫詩等課程。
1966年,葉嘉瑩被台灣大學赴派往美國講學,先後任美國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客座教授。葉嘉瑩是當時為數不多的用英語講授中國古典詩詞的中國學者之一。
葉嘉瑩一邊孕育桃李,一邊與哈佛大學亞洲系主任海陶偉先生合作從事研究工作,出席了一些重要的國際學術會議,因此葉嘉瑩的教學與研究領域得到了更大的發展。
歸來後來因為覺得女兒都已經長大了,1969年,葉嘉瑩選擇了定居加拿大溫哥華,任加拿大不列颠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
她的生活因為她的才氣逐漸變得精彩,然而打擊卻在平靜的生活中悄然而至,1976年,52歲的葉嘉瑩趁着工作空檔去看望完大女兒和小女兒,卻不曾想時隔數日,便收到噩耗:大女兒和女婿車禍不幸離世。
那個在她最艱苦的歲月裡,陪她寄人籬下、與她在宿舍床底擁抱取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乖巧懂事等她下課的孩子從此離開她了。
葉嘉瑩傷心了很久,最後她決定她要回家,她希望“把古代詩人的心魂、理想傳達給下一代。”
大女兒結婚合影
1977年,葉嘉瑩走遍了祖國從南到北的山山水水。一年後,葉嘉瑩提出申請回國講學,克服重重困難,1979年來到了南開大學任教。
那陣日子,天津其他高校學生葉跑去聽課,臨時增加的椅子都不夠坐,于是乎,中文系隻好規定持聽課證才給入場,那時天津師範大學的一個女生為了蹭課,拿蘿蔔刻了個章,給自己做了個假的聽課證。
二十多年時間,她多次應邀到北京大學、南開大學、天津大學、南京大學、複旦大學、四川大學、雲南大學、湖北大學、湘潭大學、武漢大學、遼甯大學、遼甯師範大學、黑龍江大學、蘭州大學,新疆大學等幾十所大學講學,同時還應社會各團體的邀請,舉行了數次頗有影響的古典詩詞專題講演。
她說:“好的東西我沒有傳下去,上對不起古人,下對不起來者。”
恩師顧随1960年離世,可惜的是,那時顧先生隻看到了周汝昌的成就,卻沒有看見自己另外一位得意門生有所建樹,還好她還是沒有埋沒自己的才氣,在繁雜的生活中将自己抽了出來。
在1982年,葉嘉瑩将整整8冊筆記交給顧随先生之女、河北大學中文系教授顧之京,并協助顧之京整理成七萬字的《馱庵詩話》,收入上海出版的《顧随全集》;又于2005年,将剩餘的全部筆記交由顧之京,整理為《顧随詩詞講記》一冊,于2006年3月出版。
從21歲到九十歲高齡,她的一生講了無數堂課,1989年,葉嘉瑩還當選為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同年,也是她退休的日子,不過葉嘉瑩先生也沒有停止自己授課的步伐,每年會用一個學期的時間在國内講學。其餘時間她活躍在加拿大、美國及港,澳、台等地的古典詩詞講壇上。
平靜晚年時,趙東荪有一次看見妻子講課的視頻,他無法将講台上那個氣度不凡的女學者同每天給自己燒飯洗衣的妻子放在一起,這個畢生不得志的男人,内心對妻子的看法在悄然改變,他說:“我也去聽你講課好不好?”
聽起來更覺悲涼,但葉嘉瑩也從不避諱自己婚姻的失敗,有人問過她:”您從未體會過愛情的滋味嗎?“
她搖頭:“從沒有過。”
2008年,趙東荪去世,葉嘉瑩寫了首詩:“一握歧恩怨泯,海天明月淨塵埃。”
卸掉一生的負累,留下的卻是怅然與空空。
葉嘉瑩一生與古詩詞相伴,她愛這個領域,所以願意為它的研究付出時間甚至金錢,在1991年,葉嘉瑩就創辦比較文學研究所,後更名為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任所長和博士生導師,還為研究所捐出退休金的半數(10萬美金),設立“駝庵獎學金”和“永言學術活動基金”。
還在2018年、2019年分兩次向南開捐出了3568萬元,這是她畢生的積蓄,包括變賣了天津、北京兩處房産,有媒體追問,她失望的表示:“我本來是要跟你講學問的,看樣子你對于學問是沒興趣的。”
葉先生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文學研究,也留下了很多優秀作品,葉嘉瑩先生是真真正正的擁有名媛風尚和名士風範的人,她喜歡旗袍,也被稱為中國最後一個穿裙子的士。
在《掬水月在手》一片中,“弱德之美”一詞頻繁出現,這是葉嘉瑩創造的一個名詞,也是影片貫穿的一個精神:
“弱德不是弱者,弱者隻趴在那裡挨打。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堅持,你還要有你自己的一種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這種品格才是弱德。”
葉先生的一生如導演陳傳興所說,她的人生正是一部“女性版《百年孤獨》”,“弱德之美”是用她個人生命凝結出來部分,是她人生哲學最精華的部分。
陳傳興與葉嘉瑩先生
葉嘉瑩先生留下了很多值得我們去領悟或追逐的東西。除了詩詞文學,我想葉先生更教會女孩們如何去面對生活的困難:
不是張牙舞爪,不是撕心裂肺,也不是追恨沉沒,而是有自己的追求,堅拔的走向自己的路。
被嫌棄的松子一生有句話是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但生活的苦難已經在眼前,何不“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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