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蘆 軍
又到了一年麥收季節,我也又一次想到麥子。麥子,是黃土地上最為抒情的農作物;麥面制作的面食,是我一輩子不厭、不離、情有獨鐘的舌上美味。
小時候,家境不好,我是吃小米洋芋拌湯長大的。更沒嘗過面包、餅幹這類“洋食品”,大白饅頭,便是我最渴望的食物,想到能放開肚皮吃一頓白饅頭,那該是最美好的幸福。一個農家孩子,從小知道,白饅頭是用小麥磨出的白面制作出來的。每當看到綠油油的麥田,我就像看到黃土地裡長着又暄又大的白饅頭。
清明時節,土地解凍發暄。莊稼人在施足了底肥的田地裡,用心播下小麥種子。十幾天後,麥苗們争先恐後地從地裡探出頭來,它們在陽光雨露滋潤下,一天天長高,顔色一天比一天綠。接着,莊稼人就忙着除草、追肥、澆水。“人勤地不懶”,隻有這樣,土地才能給他們一個完美的回報——莊稼才有好收成。立夏之後,麥子拔節、抽穗,揚花、灌漿,麥粒不斷累積澱粉,麥粒的肚子一天天鼓脹起來。相互約好,某個日子,我們幾個小鬼頭在山窪窪裡偷偷燒麥穗。麥香撲鼻,個個吃的手黑、嘴黑,飽嘗一次大地的滋味,青麥的滋味。
七月中旬,麥子扯開了黃綠,陣陣微風,麥浪一波接着一波,發出微妙的聲音,令人陶醉。這時,饞嘴的麻雀們,好像事先有過商量,成群結夥地飛到地裡,啄食即将成熟的麥粒。農民紮起草人,立在田裡。草人頭頂破草帽,穿一件破衣衫,兩隻空袖筒,随風飄動,吓得那些“小賊娃子”不敢近前。但幾天之後,麻雀們司空見慣,再也不怕了。它們落下來,吃飽了,又飛向遠處。這時,我們這些農家孩子,就有了驅趕麻雀的任務。我站在地埂上,看着這些鳥兒,甚至不想驅趕它們,因為我也深知饑腸辘辘的滋味。
又過些日子,村裡的狗,熱得吐着舌頭,直喘粗氣;樹上的蟬,“知了,知了!”叫的人心煩意燥;旋黃鳥高聲喊着,“旋黃旋割,旋黃旋割!”這接二連三的提醒,告知農民“黃一點,割一點,不能耽擱,不能松懈!”仿佛這是它的責任,自然,這裡面也包含一份感恩,還有對豐收的期盼。
收割麥子,刻不容緩。麥子成熟,莊稼人有兩怕:一怕冰雹,二怕連陰雨。一場冰雹能把莊稼砸得七零八落,顆粒無收。若遇上連陰雨,麥子就會長芽,大半年的辛苦就白費了。所以收麥時節,家無閑人。人人手舞鐮刀,揮汗如雨,要把成熟的麥子盡力做到顆粒歸倉。割下來捆好的麥捆,立在地裡,經風吹日曬,基本風幹後,就運到麥場上,碼成麥垛,這才算放下了一樁心事。在這大忙的日子裡,我們這些小娃娃也不能閑着——提水、送飯、撿麥穗就是我們的任務。幹這零星活的同時,我們還不忘記逮一兩隻叫得正歡的蝈蝈,裝在麥稈編的籠子裡,聽它叫喚。隻要不耽誤正事,大人們也不會譴責。
麥子碼了垛後,要等麥垛子發熱“出汗”。“出汗”是為了殺死病蟲害,讓麥粒失去一部分水分,打碾時容易脫殼,也便于儲藏。打場,是大人們的事兒。他們把麥捆均勻地攤在場上,經過晾曬、打碾,揚場等多道工序,把麥粒跟雜物分離開來。這是一種又苦又累的技術活。有風則罷,無風時,就要等待。有時,挑燈夜戰,也是常有的事。
臘月間,母親把麥子篩、簸幹淨,淋适量的清水,裝進口袋捂上一夜。第二天,運到磨坊磨面。石磨轟隆作響,麥粒碾磨成粉,潔白如雪。隔離出來的麸皮,也要收集起來,帶回家裡,用它做醋,作飼料,喂牛羊,喂豬喂雞。
年關臨近,家裡的日子雖不寬餘,母親還是拿出一些白面,蒸饅頭、做花卷、炸油餅、做包子、包餃子,她使出了渾身的本領,把各樣農家飯菜做得有滋有味,讓辛勞了一年的全家人,過一個快樂祥和的春節。
長大後,我離開了家鄉,也離開了農事。我的童年,也和家鄉的麥子一樣——離我越來越遠了。最近,回了一趟老家,看到現在播種、收割、打碾,全都用上了農機。當弟弟把十幾袋用收割機打出來的小麥運回家,攤在院子裡晾曬時,我深情地捧起一把麥子,一股悠悠的麥香味兒,沁入我的心脾。我嘴裡叨念着:“麥子,多麼可愛的麥子啊!”就像見到久别的親人!這時,在莊稼地裡辛苦勞作的父母形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趙智遠
來源: 蘭州日報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