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風千裡
聲明:“兵說”原創稿件,抄襲必究
„Der überwältigende Siegeslauf hält an. Die Stimmung der Augusttage 1914 kehrt wieder...“
“壓倒性的勝利猶在,仿佛回到了1914年8月的歡樂氣氛”
——德國曆史學家卡爾·漢培于1918年3月25日
1918,不尋常的一年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在炮火,硝煙與死亡的輪替中進行到了第5個年頭。此時在西線戰場,經曆了索姆河、凡爾登等一系列大規模會戰之後,協約國與同盟國軍隊都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卻均未能取得一絲一毫的戰略性優勢。雙方的僵持膠着狀态令雙方将領們在作戰地圖面前一籌莫展,而幸存下來的士兵隻能在陰冷,潮濕與泛着惡臭味道的戰壕坑道裡度日如年般忍受着煎熬。此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意識到,戰争将在這一年年末結束。
圖:1917年秋,西線戰場,在作戰坑裡觀察敵情的德軍士兵。戰争行至1917年末,作戰雙方都已十分疲憊
而在東線戰場,戰争局勢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作為協約國牽制德奧聯軍重要力量的沙俄政權終于支撐不住戰争的巨大消耗,在1917年接連爆發的二月革命與十月革命中被徹底推翻,新生的蘇維埃政權為穩定國内局勢,于1918年3月3日忍痛與昔日的敵對方簽署了屈辱的《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條約》,以割讓相當于自身國土面積25%領土的巨大代價,最終退出大戰。俄國退出戰争,無論對于德軍參謀部高層還是前線普通官兵,都是極為利好的消息。這意味着德國終于可以從東線的泥潭中騰出手來,将力量集中于西線,或許有可能就此打破西線的僵局。
1918年3月3日,蘇俄與同盟國簽訂《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條約》時的場景
而在過去的1917年,看到希望的不止是同盟國軍隊。受德國“無限制潛艇戰”以及墨西哥與德國可能結盟共同對美的威脅,美國于1917年4月6日對同盟國宣戰,并為協約國提供源源不斷的軍用裝備與物資,同年7月美國更是直接派兵登陸歐洲,直接參與西線戰事。到了1918年,德軍雖然将原本駐紮在東線的軍隊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西線,但在美國參戰的影響下,他們在西線面臨的局勢卻沒有得到任何改觀。
帝王與将軍此時的德軍領導層結構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一戰期間,真正領導并指揮德國陸軍作戰的,是一個名為“最高陸軍指揮部”(Oberste Heeresleitung,以下簡稱OHL)的戰時機構,由德軍總參謀長任首腦。雖然根據帝國憲法與軍法,皇帝是德軍全軍最高統帥,但對制定軍事計劃,實際指揮作戰等工作,皇帝本人并不直接參與。這些都統歸最高陸軍指揮部負責,時任德國皇帝的威廉二世本人空有對軍事的一腔熱血,卻無統兵的經驗與智慧,隻能參考指揮部提供的意見,照貓畫虎一般對一些重大軍事行動進行裁決。而到了1916年時任德軍總參謀長埃裡希·馮·法金漢(Erich von Falkenhayn)因凡爾登戰役的失利而去職,德軍高層産生了第三屆陸軍指揮部,“坦能堡會戰”的英雄,德高望重的陸軍元帥保羅·馮·興登堡(Paul von Hindenburg)出任德軍總參謀長,而出任陸軍總長(Generalquartiermeister)輔佐他的則他在東線戰場的老下屬埃裡希·魯登道夫上将(Erich Ludendorff)。而德皇威廉二世本人的軍事領導權則徹底被二人架空,連下達給德軍一線部隊的作戰命令也都隻是署名“OHL”,威廉二世可悲地成為了軍隊的吉祥物。
圖:1917年1月,在普什奇納堡(Schloss Pleß)向德皇威廉二世(中)彙報作戰計劃的興登堡元帥(左)與魯登道夫上将(右)
雖然在德國高層還存在一個屬于海軍的平行機構“海軍戰争指揮部”(Seekriegsleitung),與OHL矛盾重重,甚至相互傾軋。但到了一戰後期,德國幾乎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是在陸上展開,新生的空中部隊隻是陸軍行動的輔助,昔日名震一時的德國公海艦隊被協約國死死封鎖在港内曬太陽,海軍幾乎無事可做。因此,OHL事實上成為德軍的最高領導機構。而這個機構除了管理軍隊的日常事務,還将權力的觸角伸向了德國内政與外交。在戰時,德國國家機器是圍繞着戰争而運轉的,戰時體制導緻戰前處理執掌國政的一幹帝國首腦不得不聽命于OHL的擺布。而興登堡本人雖然名義上是OHL的最高首腦,日常事務卻幾乎全部由魯登道夫負責,興登堡隻是參與最終決策,連在戰時任帝國首相的喬治·米夏埃利斯(Georg Michaelis)都不止一次的抱怨自己就好像“隻是魯登道夫本人處理國内事務的幫手”(“nur als Ludendorffs Gehilfen an der Heimatfront“),這形成了一種事實上的“軍事獨裁”體制。可以豪不誇張的說,1916年後,德意志第二帝國這艘航船的實際掌舵人就是魯登道夫。
魯登道夫本人并不是容克貴族出身,但在戰前憑借個人的才幹與野心在軍中聲名鵲起。一戰爆發後更是平步青雲,一路坐上了陸軍總長的位置。平心而論,與那些德軍内部那些守舊遲鈍的容克貴族相比,魯登道夫是一位才思敏捷,極富軍事才華的将領,在東線戰場他曾成功協助興登堡打赢了諸如坦能堡會戰,馬祖爾湖會戰等硬仗惡戰。但他本人在政治上的短視也經常為人所诟病。在面對1918年西線的僵局,尤其是新添了美軍參戰這一變數後,魯登道夫認為需要在西線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勢,準确的說是一場軍事豪賭,來改變目前的僵持狀态。
饑餓與希望魯登道夫的這一決定也實在是迫于無奈。在戰争進行到1918年時,德國經曆了多年龐大的戰争消耗,人力物力财力已近極限。雖然德國的工業經過幾年的戰時體制尚能維持較快增長,但農業産量一直疲軟,普通人隻能依靠糧食配給度日,到1917年,德國已經有70萬居民處于饑餓狀态。此時一個德國平民一天能獲得的配給食物是:5片面包,5克黃油,20克糖和一小點劣質肉。而德國的青壯勞力成批走向戰場淪為炮灰,大量婦孺老幼不得不走進工廠和農莊,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雖然帝國在1916年制定新的法規将勞動年齡放寬到16-60歲,但依然無法彌補勞動力短缺的窘狀。再這樣下去無異于竭澤而漁!
圖:1916年,在街頭食物配給站領取配給食品(主要是湯)的柏林市民。這一場景對于戰前生活相對富足的德國大城市居民而言是無法想象的。
1917年在農村勞作的德國婦女。戰争迫使婦女從事以前隻有男性才能承擔的重體力勞動
速勝論早已破産,而國内的經濟也已經陷入困境。對于德國高層而言,目前能夠争取的最好結果,并不是一勞永逸的在正面徹底擊敗英法,而是迫使對方坐在談判桌前,通過平等的和談換取盡可能多的利益以體面的結束戰争。為此,在完成東線兵力西調後,魯登道夫開始謀劃一場規模龐大的軍事計劃,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1918春季攻勢”(Frühjahrsoffensive),也被稱為“皇帝攻勢”或“魯登道夫攻勢”。其目的是在西線針對協約國發動一系列決定性攻勢,為德軍赢得盡可能多的戰略優勢,以戰迫和。
魯登道夫為這場聲勢浩大的軍事計劃進行了精心的準備,整個春季攻勢被分為四個階段,分别代号為“米歇爾攻勢”(Operation Michael),“喬治特攻勢”(Operation Georgette),“格奈森瑙攻勢”(Operation Gneisenau)和“布呂歇爾-約克攻勢”(Operation Blücher-Yorck)。其中“米歇爾攻勢”是這次春季攻勢的主攻方向和中心點,其餘幾個攻勢均是圍繞着“米歇爾攻勢”為中心在後續階段展開。根據計劃,“米歇爾攻勢”的主攻方向是在法國從阿爾伯特(Albert)到拉費雷(La Fère)的平原地帶,目标是奪取重鎮亞眠(Amiens)與阿拉斯(Arras)。這一地區恰好是協約國北部防線的中段。而後續的幾個攻勢将分别在北段濱海平原和南段山地河谷展開,整個戰線綿延長達幾百公裡。魯氏的邏輯很明确,即在中段集中兵力以最短時間突破對方防線薄弱處,然後由後續幾個攻勢完成包抄分割,最終将敵軍逼迫至海岸線。整體而言,整個計劃就像是後世閃擊戰的雛形。
魯登道夫為“米歇爾攻勢”準備了充足的兵力,德軍第12,第2和第8集團軍以及第7集團軍的一部共56個師約95萬人将參與此次攻勢,這是自凡爾登戰役結束後,德軍首次在西線進行如此龐大的兵力調動。而他們面對的将是英軍第3,第5以及法軍的第3集團軍共約70萬人。
德軍“米歇爾攻勢”形勢圖
進攻!進攻!1918年3月21日淩晨4點,德軍在一片晨霧中對英軍第3與第5集團軍側翼發動突然進攻,數百萬發德軍炮彈在4個小時内傾瀉到了英軍陣地上。還在熟睡中的英軍士兵被突如其來的猛烈炮火震懵了,雖然此前英軍已經掌握了德軍即将發起新的攻勢的準确情報,但經曆多年的消耗戰和長達一年多的塹壕對峙,英軍官兵普遍疲憊消極,加上美軍有生力量的到來,使英軍産生了一種坐吃勝利果實的思想傾向,官兵應戰乏力,對從天而降的突襲幾乎沒有準備。
在攻勢發動前,西線的協約國軍隊已經在前線建有經過改良的多重縱深防禦工事,在實戰中這種模式的工事能夠依靠較少兵力最大程度的抵禦敵軍進攻。但經曆多年塹壕戰的德軍可不好對付,他們針對這種防禦工事設計了多種新式戰術,比如在各參戰部隊挑選精幹組織被稱為“暴風部隊”(Sturmtrupp)的突襲部隊(Stoßtrupp),手持MP-18沖鋒槍,卡賓槍以及手榴彈等适于塹壕作戰的近戰武器,對敵軍防線薄弱處進行突襲滲透,比如被稱作“炮兵華爾茲”(Feuerwalz)的炮兵戰術,即針對敵軍指揮中樞與通信據點進行簡短而急促的射擊,将其摧毀後緊急對其炮兵陣地進行轟擊,最後攻擊剩餘的步兵陣地。可見無論是突襲部隊還是炮兵華爾茲,這些中下層官兵研究出來的戰術無不體現了魯登道夫本人對速度與效能的追求。
“米歇爾攻勢”期間,向英軍陣地突擊的德軍“暴風部隊”
德國在春季攻勢期間首次運用了A7V型坦克,但因為投入數量太少而于戰局沒有任何影響
在被劈頭蓋臉一頓臭揍之後,英軍第3集團軍在堅持了不到兩天即狼狽撤離,第5軍團右翼被德軍分割不得不後撤。攻勢僅僅發動不過數十個小時,英軍已經傷亡超過5萬人,這樣慘痛的損失使英國不由得想起當年索姆河的慘劇。初嘗勝利果實的德軍迅速向協約國縱深挺進,士氣高漲,魯登道夫似乎就要如願以償了。而德軍的勝利很快傳回國内,德國輿論再次充滿了各種“速勝”“勝利在望”的樂觀論調,經曆多年戰争煎熬的民衆恍若回到了1914年那個開戰前的夏日。
在德軍淩厲的攻勢下被迫撤退的英軍炮兵部隊
然而協約國軍隊或許在最初反應遲鈍,但絕不是傻子更不是瘸子。在德軍發動攻勢不久,得知前線消息的英軍最高統帥道格拉斯·黑格(Douglas Haig)立即緻電法軍總司令菲利普·貝當(Philippe Pétain)請求法軍支援。意識到事态嚴重的貝當迅速任命費迪南·福煦(Ferdinand Foch)為前線總指揮,領導敗退下來的英軍與在附近駐防的法軍組織防禦。
視察法軍部隊的費迪南·福煦将軍(德軍春季攻勢期間還未晉升元帥),就軍事才華與資曆而論,福煦可以說是魯登道夫旗鼓相當的對手
而此時德軍春季攻勢的劣勢也逐步顯現出來,在整條戰線上,德軍雖然攻勢迅猛淩厲,但始終沒有一個進攻的重點,在整條戰線上,利用突擊部隊和炮兵協同确實在短期内将英軍防線打得千瘡百孔,但也使德軍的兵力被分散在很多沒有多少戰略意義的據點上,而作為精英部隊使用的突擊隊也被分散在戰線各處各自為戰,無法兵合一處對敵軍實施重點打擊,使得英軍雖然傷亡很大,卻能夠保存指揮中樞和主力從容撤退。
雖然魯登道夫在攻勢發動前一再強調“速度”“效能”“突襲”等詞眼,但在裝甲部隊技術落後的一戰,在塹壕陣地上實現突襲幾乎隻能依靠士兵的體力,但單兵的體能是有限的,根本經不住長時間消耗,加上德軍深入英軍縱深,後勤補給也遇到困難。到3月26日,德軍的攻勢已成強弩之末,再也無法發揮突襲的優勢。而緩過勁來的協約國部隊已經開始積極謀劃反攻,失敗的陰雲開始籠罩在德軍指揮部上空。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