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會•大家談

3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提出：“完善新就業形态糾紛司法政策，依法治理欠薪問題，加強勞動權益保障。”

伴随着平台經濟的快速發展，新就業形态從業問題不斷出現，去年還有不少快遞小哥、外賣騎手被注冊為“個體戶”：用工平台引導外賣騎手注冊個體工商戶，導緻騎手在法律層面失去“勞動者”身份，雙方由雇傭關系變為合作關系，平台由此規避責任。

去年，全國首家勞動法庭蘇州勞動法庭也關注到這一現象，審結“某用人單位不能以勞動者注冊個體工商戶為由規避勞動關系案”，認定平台與騎手存在勞動關系。該案為回應靈活用工模式提供生動範本，也被評為“2021年度中國社會法十大影響力事例”。

如何認定靈活用工勞動關系？如何完善司法政策加強對他們的勞動權益保障？3月8日下午，蘇州勞動法庭庭長王岑做客南都“兩會大家談——如何為靈活就業者提供制度支撐”線上論壇。

用人單位引導騎手注冊成個體戶，規避勞動法

王岑介紹，在這個案件中，外賣騎手在送餐時被貨車撞倒受傷，向用人單位提出工傷賠償。然而，應該向哪個“單位”提出？通過梳理發現，某平台騎手與勞務外包公司、區域配送公司、接單分配APP、外賣平台都有關聯，而他的工資則是由與區域配送公司相關聯的自然人來發放。

外賣騎手複雜的勞動關系讓辦案法官也感到非常困難，辦案法官還發現，外賣騎手被要求注冊成為個體工商戶才能在該APP接單，也就意味着他失去“勞動者”的主體資格，相關用工方無需為其提供勞動權益保障。

“注冊個體工商戶并不是騎手的真實意願，他也沒有自主經營和盈利的目的，經調查我們認定個體工商戶的設立有問題，用人單位在規避勞動法的規定”， 王岑在論壇上解釋，“最終，按照勞務的實際履行情況确認，外賣騎手跟區域配送公司形成勞動關系，并支持了他的訴訟請求。”

蘇州勞動法庭庭長王岑。

企業應對存在不完全勞動關系的勞動者進行底線保障

王岑在論壇上談到，事實上這類案件在審判實踐并不少見。

“平台企業靈活用工的豐富樣态，給辨識它的勞動用工關系帶來一系列困難。”王岑分析說，當前平台的靈活用工模式，大多通過勞務外包等方式，與勞動者提供勞務之間，是有一定時空分離的。加上平台工作的流動性，以及勞動者可以多平台工作的零散性問題，使得勞動者的多元化需求、職業保障，客觀上存在一定的困難。

王岑介紹，去年7月，人社部等八部門出台《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态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進一步規範平台用工關系，這是第一個系統規定新就業形态勞動者權益保障的政策文件。

王岑介紹，《意見》劃分了三種法律關系：一是民事關系，即普通的勞務關系，通過合同來确定權利義務；二是勞動關系，從屬性比較強，企業應當給勞動者充分的保護。此外，還有一種是不完全勞動關系，就是有從屬性但是從屬性比較弱，在這種情況下，企業應當對勞動者進行底線保障。

“分成這三類之後，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新業态勞動者自身的權利受到侵害之後，或者導緻第三方損害，到底跟企業是什麼法律關系，這樣來界定所能享受的權利是什麼，或者誰來負責賠償。”王岑說。

全國首家勞動法庭為勞動審判專業化改革探路

“針對平台經濟全新用工方式帶來的問題，目前還沒有非常清晰的法律規則。”王岑表示，但不能因為新制度還不健全不完善，或缺乏相應的依據，就拒絕裁判。司法在解決社會上很多非常突出的矛盾糾紛方面，可以起到示範和引領的作用。據介紹，蘇州勞動法庭是去年7月由最高法批準設立的全國首家專業化勞動法庭，以回應新經濟發展的司法新需求，為勞動審判專業化改革探路。

王岑介紹，蘇州勞動法庭需要在司法規則方面邊探索、邊實踐、邊總結，帶有司法示範性質的案例和規則，豐富對平台經濟核心就業新業态勞動者的制度供給。在經驗積累的基礎上，依靠政府各部門、法院、法學界的合力，推動相關法律的修改完善。

“司法機關不僅要保障勞動者享受應有的權益，而且要參與到規則的制定和探索當中去”王岑表示，司法要在個案的定紛止争和化解矛盾過程當中，讓平台企業和新業态勞動者之間權利義務的邊界更加清晰。

規制平台企業不是打壓，要實現平台善治平衡發展

王岑強調，蘇州勞動法庭在先行先試過程中，要端正裁判理念，對平台經濟、新業态的案件，采取保護好新業态勞動者合法權益、同時促進平台經濟規範健康發展的理念。

“規制平台企業，并不意味着打壓，而是要促進平台經濟的有序健康發展，司法裁判需要考慮得更全面深入。”王岑坦言，在平台企業靈活用工案件中，法官也非常小心謹慎，避免一個案件處理不當可能給整個行業生存發展帶來問題。“我們始終繃緊‘促就業、保穩定’的這根弦。”

對于勞動者的權益保障，王岑認為，目前法律的空窗期，其實也是平台企業逐步施惠于靈活就業群體的一個緩沖期，逐步做到平台善治、平衡發展和成果共享。

采寫：南都見習記者 陳秋圓 發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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