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是盒子的生物。”
——Avery Li
還記得從哪天開始被迫在家閉關嗎?
這幾天陸陸續續開始返工,但還是有很多人緊閉門戶,留在那小小一方空間裡。
時間久了,它就像是一件常穿的衣服一樣自然,緊緊包裹着我們的軀體,仿佛是為每個人量身定制的小盒子。
活着的時候,我們很少意識到盒子的存在,有時甚至下意識認為建築是從地上長出來的,那樣的自然,在每一座城市裡侵略和拓展。我們都是混凝土盒子中的蠕蟲而已。
人死了,扔進火爐裡焚燒了事,我們說死亡便是“進了小盒了”。死生大事,到頭來,又不過是一撮灰。
當現代城市滿足了便捷的工作、極少的休息和貧瘠的娛樂,全世界成為了一個巨型蜂巢,人們來來往往,工作、活着、工作。随遇而安,是交不起首付,在北上廣深無望的哀歎。
這是人類的作繭自縛。工業化最大效益生産的盒子們,就這樣困住我們一生。
家?
家是靈魂的宇宙。
我們沒有一幢完整的房子,可以稱之為家。我們沒有能夠偷偷許下願望的閣樓,未曾在灑滿清晨陽光的一瞬間,在塵土中許下一個燦爛的心願;也沒有一個埋藏着心底欲望和恐懼的地窖,在陰暗中偶然碰到一個酒瓶,以為被魔鬼絆倒。
在某幢不知名的高層寫字樓裡,那個簡化的小盒子是我們靈魂的宇宙。它保存着我們成長的一個個定格,在将記憶與想象壓縮為時間的碎片,成為永遠的化石,在那個小小的空間裡閃爍着微弱的光。
可它是那麼廉價,那麼易碎。
從小長大的公寓樓裡,大概有60多間相同的戶型和布局,一個小區,6000間,一個城市又要再翻個幾百倍,幾千倍。
原來這麼多平凡的人,都如此相同。他們壓抑着人類築巢的本能,竭盡全力把自己壓縮在盒子裡,從一個遷移到另一個。他們不再奢求一個美好的空間,隻糾結沙發是新中式還是極簡風。
我們這代人,已經失去了與空間共情的能力。
城?
如果說家鄉是初戀,那麼栖居的城市便是情人。
白月光,和朱砂痣。
我們愛一座城,愛她的面容,愛她的底蘊。愛她瓊樓玉頸,愛她秋水傳情。她或是潑辣的,或是靈動的,或是濃豔的、清隽的。與之相處,如一阙詩詞,沉眉低吟;或一壺清酒,對月淺斟。
可美人都已遠去了。
城市進行了一場整容。過去的故事被連根拔起,沒來得及埋葬在土裡便被動遷的号角揚在了空中,隻等待舊時的人偶然邂逅,回憶一場迷離的夢。玻璃幕牆的摩天高樓破土而出,陳舊破敗的家園掩埋于記憶的廢墟。年輕又時尚的新城注射了青春的玻尿酸,像是自卑的姑娘忍痛削掉了下颌骨,繃帶中透出扭曲卻美麗的笑容。
我們發現四海皆可為家,不是因為曠達,而是家已經失去了她的面容,永遠成為了我們都不屑于相信的童話。中國,乃至全世界的城市已經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走向同一,走向一個象征效率、資本、高科技的未來。
我們不缺美人,不缺曆史,也不缺動人的故事。
那麼犧牲一些,便也不會教人徹骨地疼。
建築?
建築是石頭的史書。
十九世紀的西方人這樣說着。不知他們深邃的眼眸中看穿了什麼,是否已經預見了未來某個荒蕪的時代,文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同化,個體的曆史無從考究,無聲地腐朽在街角陰暗的小巷中。
每世代交疊,人們都無比盼望着充滿希望的美好未來。事實證明希望永在,可所謂的美好未曾如約而至——或者說,另一種意義上的美好正在消散。我們以個人與集體的記憶為代價,與科技和資本的魔鬼交易。我們得到了嶄新的生活,如願以償。
傳統的建築學響亮的号角變得喑啞不可聞,一切在工業現代化的面前成為一張白紙。新的技術和理念成為城市的魔法師,白的方盒子成為主流。現代建築學就此開始,也就此終結。
而後,現代主義的旗幟被折斷,反叛的人們蜂擁上前,與時代周旋,向資本妥協。新的批判成為了政治正确,成為了新的形式主義。摩天大樓上是資本的王冠,規模化的新型建築是技術的諾言。商品的建築得以批量化,在地球的另一端同時生産。
作為實體的資本,城市面貌成了資本本身。
我們看到,千城一面,正如,許多美麗的人。
建築師?
時代對建築師說:不要再談空間了。
你們不需要神聖的空間去侍奉神明,錢是你們唯一的信仰。
你們不需要量體為衣,人們厭倦了選擇,忘記了需求,标準化成為風尚。
你們不需要追求所謂的藝術,畢竟少有人會欣賞。
教育将你們限制在軟件之中,你們的思維已經固化在模型的定式裡,放棄掙紮吧。
一些人至此自我閹割,永遠伏于電腦桌前,做一個無情無欲、不生不死的機器。
一些人拿起手術刀對準了城市,以愛為名,削其足尖奉上灰姑娘的水晶鞋。
一些人堅持在名利場上厮殺,懷揣這個時代最後一點執念和夢想,争取每一個美術館和大劇院,懇請資本的垂憐。他們拼盡全力在混亂的詞句中留下生動原始的語言,腳下的階梯像語彙一樣在時代的沖撞中不斷流失,卻依舊向上攀。
哪裡才是建築的未來?
每一個盒子裡,我們仍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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