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作者:星星
2020年的端午去拜訪多年未見的七旬老人,三人坐在一起聊天,除了感受到了暖暖的愛意之外,發現她的記憶力依舊很好。似乎老人的話語有那麼一種神奇的力量,不經意之間可以讓自己回到過去,沉浸在那一段過去的時光裡,亦可讓自己穿越時間,暢想未來。和老人聊天,那些值得的應該的被有心人銘記于心并且實踐的美好的東西一直還在。當然,老人的手藝還是和從前一樣,感謝老人讓自己嘗到了家鄉的味道,手工做的面條越嚼越有味道。這樣的情景最後一次還是幾年前搬着小闆凳坐在老家的院子裡聽着姥姥講故事。
搬空了的院子
幾乎每年都會提起筆,更确切地說是在鍵盤上敲一敲過去的往事。敲着敲着,往事浮現在眼前,不經意之間心頭一震,然後停頓許久,繼續在回憶和文字裡尋找關于姥姥的記憶。
有時候打開幾個月之前的文件,繼續彌補那裡的空白,有時候打開一片空白的文檔,又一次開始和她重新聊天。闆凳還是那個闆凳,姥姥還是我的那個姥姥,那個孩子已經長大,從短發姑娘變成了漸漸留長發的姑娘。即使這個姑娘已經經曆過一些美好的,不美好的事情,但她卻依舊保持當初的那份模樣。暖陽依舊從南面射下來,照耀在我倆的臉上,太陽下的姥姥年輕了許多。
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我隻知道姥姥姓黃,不知道她的名字,即使偶爾一次翻到了她的名字,那個名字在母親的一聲呵斥之下逃走了。我不知道姥姥多大了,我隻知道她屬豬。我也不知道姥姥是哪一年離開的,我隻記得不是在我上高一,也不是高三的時候。
姥姥的炕
那年的半個月前,因為高血壓,姥姥一直在輸液,姥姥的臉色一天不如一天。那個時候,每天有許多的親戚來看望她,此時的姥姥卻不能像往常親戚來的時候,親戚搭在炕沿邊上,自己依着窗扇坐着,和她們手拉着手,訴說着各種各樣的事。印象中的姥姥,常常說着自己年齡大了,再活着就是讨人厭了。可是她也總喜歡說,要看着我用自己的第一筆工資孝敬我的親人。這半個多月裡,姥姥幾乎一直在炕上蓋個被子躺着,不知道是不是人快要離開的時候會回憶起一生的原因,坐在炕沿上的我能夠感受到姥姥特别想說一些關于我們的事情,嘴裡時不時地說一些話,姥姥像一位剛剛學說話的孩子一樣,我們能聽懂的隻是那麼一點點,還有能聽懂的就是她在喚着自己的某個孩子的小名,還有孫輩的名字。枕頭旁邊是她的小手巾,說累了,姥姥就會自己去夠那個手巾。有一次,我坐在旁邊發現她在找這個手巾,于是我趕緊拿起了小手巾給姥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擦了擦口水。姥姥把頭緩緩地轉了過來,然後微微地笑了一下,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因為這個眼神像極了那次她誇我有眼力見的眼神。
門前的燈繩的玩偶
我是一個不喜歡被别人誇獎的孩子,就連母親誇我我都和她生氣,也次次産生矛盾,但是我卻很喜歡聽姥姥誇我,她是唯一一個。
關于她的離開,不能說是全無遺憾,畢竟還有些許的不舍。我在這裡不去揣測她在當時離開時是怎樣的感受,是沒有把自己的七個孩子都見到,沒有見到自己喜歡的孫子,外孫還是曾孫,或者是放心不下留在世上的“無能”的子女?還是說沒能看到新修的房子?算了,離開了就離開吧,她是帶着骨氣離開的!
人們對姥姥的印象就是有骨氣,而她的離開在大多數人看來是有骨氣,因為半年前,舅舅家就已經商量着修房子。修房子那可是一件大事,要考慮到方方面面,尤其是姥姥,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等等。即使姥姥坐在炕上坐着,也還是麻煩,因為修房子的話,啥事就都顧不上了。姥姥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住上自家修的樓房,但是姥姥還是帶着遺憾離開了,她的離開,或許是為了讓舅舅一心一意地修房子,自己不再給他們添麻煩。如今,那些土房子變成了漂亮的新房子,如果姥姥在的話,她想都想不到自己可以住在這樣豪華的房子裡。姥姥的一輩子就是在這個很少見到陽光的土房子裡過的。我想,她看見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雖然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但是放假有空的時候,我還是會把母親包好的餃子,端午的粽子還有過年時做的燴菜給她帶過去。幾乎每一次去給她送東西,她都會緩緩地挪動着自己的身子,然後一手支在炕頭,一手打開自己的床頭櫃,從衣服底下拿出一塊年代已久的方塊布,上面的花紋都已經褪去了顔色,很顯然,它已經陪了姥姥有一些日子了。
每一次,自己都要等好久,她才能夠給我拿出給我的那份零花錢。從最開始的一毛兩毛到之後的五毛再到巨額的一元甚至是五元,無論多少,她都會給我。而且隻是給我,不會給我的姐姐或弟弟,雖然不多,但是卻可以回家炫耀。有時候,自己硬是不要那五毛錢,看着她開始翻箱子的時候,我也提前走了。但是,以後她便把錢裝在自己的兜裡或者是夾在炕頭底下的床單裡面。
姥姥的窗
不管是姥姥的床頭櫃還是地上放的櫃子,它們都很神奇。櫃子裡面總會放一些好吃的東西,她才不會去外面買東西。不知多少年了,她都待在那個院子裡,即便家鄉修了一個公園,她也沒有去過一次。我猜在她的世界裡,外面的世界還停留在那個滿街都在跑小飛龍(過去很流行的一種出租)的時代。她的櫃子裡的那些東西都是親戚看她的時候帶過來的她喜歡吃的東西。比如說巷口那家韭菜包子(現在那家包子店也倒閉了)我家巷口的荞粉,十字路口的油茶,還有放好多蜜的粳糕,還有好多。每次她都舍不得吃掉它們,便會放在碗櫃裡,然後等着我的母親帶着我們去的時候吃,有時候等不住了會讓舅舅打電話,有時候我們就很湊巧地吃到了,有時候也就落空了,我猜她要麼當做晚飯吃了,要麼就放到了第二天早上做早餐。時間過去了許久,老房子也拆了,櫃子也被擱置了,但是穿過時間的長河,我依舊可以清晰地聞見那裡面飄來的味道。
姥姥是一個非常幹淨的人,雖然她很愛我們,但是如果我們沒有洗過腳或者說是沒有一雙幹淨的襪子的話,我們是上不了姥姥的炕,一絲機會都沒有。她自己穿的衣服雖然是過了時的,但是“衣貴潔,不貴華”。每天早晨她都會先把屋子打掃幹淨之後才會吃早飯,印象很深的是雖然她的屋子裡很少來客人,但是她每天都會把水壺桌子擦一遍,凡是可以擦的洗的,她天天都會擦洗。我的姨媽像極了她,但是我的母親就不是這樣了,每天早上起很早,被子不疊,屋子不打掃,背着球拍去了廣場,即使是回了家,也是先吃飯,然後才收拾屋子。這一點倒是沒有遺傳我的姥姥,但是幸好,我姐和我還是遺傳了一些。
俗話說人走茶涼,但是在我看來,人走壺髒,桌子落灰。最後一次,她人已經離開了,我拿下挂在繩上面的布,把壺和爐子擦了一遍,旁邊有人說“人都沒了,擦那幹啥。”那我管不着,人在不在,我不知道,壺還在就要擦。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院子,屋子裡的壺上又是一層灰,極大的可能是因為房子是土方子,所以容易掉一些灰土。但是掉了又怎麼樣了,如果我們住在高樓大廈裡面,房子裡面都不掉一絲灰的話,生活豈不是失去了一絲絲的塵土的氣息,或者說是來自塵土的一絲絲真誠。
姥姥的壺
為了把姥姥留住,我将她的一絲白發收藏在自己的眼鏡盒裡,放在桌角那個抽屜裡,想她了便去看看那根頭發,家裡人不知道盒子裡面有一根頭發,于是在收拾桌子的時候弄丢了,同時也發現了我留在抽屜裡的另一個秘密,自己用紙折疊的兩顆星星,裡面寫着一份是過去,一份是未來的願望。
母親也在盡力向姥姥問好,每天早晨出去都會站在同一個地方。朝着南方——那個埋着姥姥的軀體的地方長吼三聲。可能每次的聲音的長短,音調的高低都代表着一種情感吧,或是對生活的不滿,對子女不争氣的失望或者是訴說着難得的幸福。
但是無論怎樣去留住關于她的一切,也不必失落。因為有人說過,隻要世界上還有人記着那些逝去的人,那麼她會永恒,永遠活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永遠活在人們的心裡。
姥姥安眠之處
姥姥走了嗎?我不知道,要麼她怎麼會在夜深人靜,自己想念她的時候偷偷跑到我的夢裡呢?而且一般是在我傷心難過無人傾訴之時來呢?近來一個月,她沒有來看我,我知道她最近放心了,知道我很快樂,那麼你呢?我的姥姥。你是否會如曾經離開時的那次一樣,化作一顆耀眼的星星從我的頭頂劃過呢,告訴我您很好。
星星,西北師範大學本科二年級。熱愛生活,喜歡攝影文字,喜歡玩,喜歡結交一些有情有義,喜歡早起,熱愛運動和生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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