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性善論是傳統儒家哲學的一個基本命題。一定意義上甚至可以說,它是傳統儒家哲學的一個信仰,乃至于後世儒學一說起荀子性惡論便謂“大本已失”。不過,性善論的具體含義一直以來并沒有得到清晰而确切地揭示。
實際上,孟子哲學的所謂性善,是與心連在一起加以論述的。在《孟子》中有兩段相關文本,第一段出現在《公孫醜上》,其中提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這裡面,如何恰切地理解“端”,成為合理、準确地理解孟子性善論的關鍵和基礎。趙歧注說:“端者,首也。”孫奭疏說:“孟子言人有恻隐之心,是仁之端,本起于此也。”孫奭疏把趙歧所注“端為首”解釋為“本”,從而把問題推向了一個歧義之處,即端究竟是本還是末?
《說文解字》說:木下曰本,從木,一在其下;木上曰末,從本,一在其上。從字義本身來看,“端”是在上者,而非在下者。端作為在上之初生,就是已然有所綻放的端芽或萌芽。孫奭疏把趙歧注的“首”理解為“在下之本”,意義恰好反了。
端作為已然萌發之芽,是仁義禮智之具體道德的源初展開。但是,在對端的理解中,不少人還是堅持以“種子說”來解釋“端”。這樣的理解,離孟子的性善論有很遠的距離。
孟子所謂“今人乍見孺子将入于井”而“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實質上僅僅是說在此具體情境下,有自然而然的道德心理意識活動。從“道德心理意識活動”出發,并不能必然地推論出一個良知或良心實體。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孟子》中第二段相關說法。在《告子上》中,孟子不再說“端”,而直接說“恻隐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朱熹認為,“前篇言四者是仁義禮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擴而充之,此直因用以著其本體,故言有不同耳”。朱熹仍然強調所謂本體,顯然錯失了性善的真意在于活動或行動自身的自為展開。
事實上,“端”可以是由種子生發出來,也可以由整棵樹生發出來。無論是種子所發之萌芽,還是整棵樹所發之萌芽,都與大地、天空、陽光和水分等相聯系而成為一個整體。将“端”理解為具體的種子,就使“大地、天空、陽光、水分”之整體被遮蔽了。
對此,現代新儒家有所見。唐君毅就認為:“孟子言性,乃即心言性。”徐複觀提出,心在擺脫生理欲望的裹脅時,自然呈露出了四端的活動。并且,這四種基本活動形态,雖然顯現于經驗事實之中,但并不為經驗事實所拘限,而不知其所自來,于是感到這是“天之所與”,亦即是“人之所受以生”的性。
總之,作為道德哲學的性善問題,“人之初,性本善”不僅是一個抽象思辨的哲理問題,而且更是一個切實踐履的自覺行動問題。
◎本文原載于《解放日報》(作者郭美華,上海師範大學教授),圖源網絡,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轉載請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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