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
清晨的微風還有些涼,天空和街道似乎都加了深藍色的濾鏡,兩邊的椰子樹還沒有從黑色的剪影中立體起來,遠處清潔工的大掃帚嘩嘩地撩撥着一臉鐵青的柏油路面,樹上掉落的黃褐色枯葉和大朵的紅色木棉花洋洋灑灑在路邊的草坪上,石徑上。
一個中年女人坐在還沒開門的商場前石墩上,面對着空蕩蕩的街道發呆,手裡拿着一疊樓盤廣告頁。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早就出來。
我和老高眼睛盯着馬路的盡頭,每出現一個大巴車都會緊張一下,使勁分辨前面的車牌号。剛才身邊幾個參加一日遊的已經準時被接走,而我們的車已經晚了快10分鐘了,更可疑的是始終隻有我們兩個人在等候,會不會出了什麼差子。手裡的廣告頁已經被我折成飛機,又拆開折成垃圾盒,精美的圖片上恢宏的樓盤已經開始出現裂痕。
車終于來了,比預定時間晚了有二十多分鐘。滿滿一車廂的人,我們如同走紅毯一般在全車人的注目下隆重地從車頭走到車尾,在最後一排的兩個空位上落座。後排的好處是上半身活動相對比較自由,視野也比較獨特,全車人的後腦勺一覽無餘。缺點是靠背不能調整,總得坐得筆直盡量後靠才能讓較高的頭枕部分墊起頸椎,而不是頂住頭向前傾。
同一排的左邊坐着另一對中年夫妻,看樣子和我們年齡差不多。左前方兩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靠邊的這位長的珠圓玉潤,雖然濃妝,但一張娃娃臉沖淡許多脂粉氣,長長的假睫毛下那雙藏不住心事的大眼睛在我們從身邊經過時呼扇呼扇盯了個仔細。右前方是個慈祥的老奶奶,灰白的頭發,一副銀邊眼鏡,幹淨利索。
導遊好像是從港台片裡走出來的一個黑社會老大身邊的馬仔,費力但不讨好的那種,黑西裝不系扣,裡面是一件花裡胡哨的襯衫,喋喋不休地用海南普通話(其中普通話占的比重很少)說着一些注意事項,表情和手勢都非常誇張,像演一出舞台劇,把每個字的發音都拖到很長,但又控制不住音調和亂竄的舌頭,我試圖認真聽講 ,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你們是哪裡人?”我把目光從導遊身上收回轉向旁邊鄰座。我們兩個女人坐在中間,兩個男人各自一邊靠車窗,于是我自覺負擔起基本社交任務。在海南旅行團問“哪裡人”,如同中學英語課本問“How are you?”,北京人問“吃了嗎?”,都是套路。
“山西的。你們呢?”
“啊?我們也是山西的!“
在海南一個月了,感覺所見外地人裡90%是來自東北,剩下10%集中了四川,河南,内蒙,北京(很少聽說有河北的,都說是來自北京,雖然口音不一)等地,其中山西并不多見。
有一次看田間一個老農種水稻,老農帶着套袖和草帽,揚起曬的黧黑的臉大聲問我們:“你們是哪裡來的?”
“山西!”
“噢!我知道我知道!太原!”
“對對對!”我激動地喊,太原如今這麼知名了嗎?它可一直是很沒有存在感的省會城市啊!
“你們是住在窯洞裡吧?”
“呃。。。”
鄰座夫妻來自山西侯馬,女人的社交能力和我不相上下,交換過所在城市,目前所在小區和海南逗留時間後,所會的套路已所剩無幾,老鄉見老鄉的激動像南方冬天家裡的空調,好像是有些暖意的,但又不知怎麼才能深切感受和維持。
旁邊兩個男人聽見是老鄉感覺是來了興緻,都側過半個身子,向遙遠的另一極打招呼。
大巴車剛上高速,就開始響起了“嘀嘀”的報警聲,于是在第一個服務區,全體人員下車休息。
再上車時,我“無意”地走在老高前面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回頭看到老鄉夫妻也換了位置,女人正靜靜看着窗外。兩個男人興奮地坐在一起。
“侯馬我去過。你們那個***廠…, ***企業…”
“是,是,我家就是那兒的…”
我開始昏昏欲睡,斷斷續續聽着兩個男人間的對話。
“房價現在多少?”
“現在機場建設,路橋建設啊,對經濟帶動…”
“俄羅斯…, 烏克蘭…”
……
迷迷糊糊中感覺老高一個勁拿胳膊肘碰我:“看外面,看外面。“
“什麼?”
我扶扶眼鏡向窗外看,向後奔馳的路面,飛快閃過的電線杆和高低錯落的椰林和灌木,遠處一片波光粼粼。
“萬泉河!“老高說。
“萬旋活碎~~,親又親~~”導遊深情獻唱。
“嘀嘀嘀……”大巴車又開始報警。
“那個,因為呢,這個,”導遊說話時的語氣助詞相當多,”呃,我們滴車的話呢,是有些問題的了。所以呢,我們決定呢,贈送大家一個景點的啦!當然呢,贈送的話呢,當然是很好的啦,呃,巴厘村!”
“巴黎?村?”
(下集預告:海花島兩日遊——巴厘村,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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