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到“如果有來生，你還會選擇這個職業嗎”的那一刻，“深海一号”項目工程師範志鋒哭了。他轉過身背對攝影機，悄悄抹眼淚。《超級裝備》第二季總導演韓晶沒有追問，靜靜等待，直到他緩過來重新接受采訪。他說，“如果可以選，我會選擇離家近一點的工作。想好好照顧一下老母親，還有小孩……”

範志鋒

韓晶也止不住流淚，直到采訪結束，她眼裡還噙着淚。9月20日接受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專訪時，憶起這段拍攝往事，韓晶的眼淚又一次湧出來。

由中央廣播電視總台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出品、在紀錄頻道（CCTV-9）播出的五集紀錄片《超級裝備》第二季日前收官。一部展現高冷裝備的紀錄片何以如此打動人心？“在紀錄片的世界裡，你會遇見很多人，你總想要探究對方的内心，讓他向你敞開心扉。但其實，他們也同樣深深打動了你，以他的柔軟觸動你的柔軟，以他的痛楚觸動了你的痛楚。”韓晶說。

深海一号

拍微型裝備，借鑒“愛麗絲夢遊仙境”

小女孩愛麗絲追趕一隻揣着懷表、會說話的白兔，不慎掉進兔子洞，發現了神奇的巨人世界……難以想象的是，這樣瑰麗夢幻的童話情節，竟然成了硬核科普紀錄片的參考對象。

《超級裝備》第二季包括《蓄勢賦能》《智領仁心》《機甲力士》《縱橫天下》《急救先鋒》5集内容，這些中國制造、在全球範圍内名列前茅的頂級裝備讓觀衆震撼，也給攝制團隊帶來不小挑戰。《智領仁心》中的血液分析流水線由五個不足一米見方的方形設備組成，外形一目了然，毫無“故事感”。面對這擁有中國原創智能推片機、三維核酸熒光染色等多項尖端技術的超級裝備，攝制團隊幾乎傻眼，韓晶和攝影師焦慮到失眠。

血液分析流水線

不過，當調研中得知，裝備内部由60000多個精密零部件組成，每小時可接納1000支血液試管，是一座智能而高效的微型驗血工廠時，韓晶等人突然想起《愛麗絲夢遊仙境》。“我們找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小說、電影，參考愛麗絲與仙境的空間比例關系。我們沒辦法把裝備變大，唯一能做的是把自己變小，小到攝影機能進入這個精微工廠，揭秘它神奇的運行過程。當然，這個‘縮小’是指微觀視角。”

血液分析流水線

攝制團隊與裝備單位商讨，拆除部分外殼後，用特殊攝影機進入裝備内部，帶領觀衆走進從未見過的精密宇宙，近在咫尺地觀察它如何驗血、分解、計數，了解驗血報告單上的那些“箭頭”是怎麼來的。

血液分析流水線

讓裝備和人發生關聯，反映科技如何造福于國家和人民，是《超級裝備》第二季的重要創作理念。“裝備又高、又大、又冷、又硬，歸納起來就是‘無機’。但機器是人締造的，人是有溫度的，我們如何從‘無機’進入‘有機’？”韓晶舉例，在拍攝全球最大起重能力的履帶式起重裝備——四千噸級履帶式起重機，起吊重達1600噸、相當于6架空客A380飛機總重量的減壓蒸餾塔時，穿插了一條副線：由72個巨型鋼鐵節段構成的臂架，是如何被焊工們一寸一寸焊接成216米長的擎天巨臂。

四千噸履帶式起重機起吊減壓蒸餾塔

四千噸履帶式起重機臂架焊接

“硬核科技類紀錄片絕對不能走入‘科技酷炫’的泥沼。對實用性的講述，可以讓觀衆真切感受到，我們如何受惠于這些裝備。”韓晶說。

展現裝備背後靈魂的力量

5集節目聚焦中國在能源、醫療、基建、交通、救援五大領域中的18個尖端裝備，展現中國裝備撼人心魄的奇觀，被業界稱為“在影像層面完成了一場直觀、鮮活的科技奇觀叙事”，被觀衆視作“一部科技文明的叙事詩”。

韓晶是上海人，曾在上影集團工作，她感慨自己的成長深受上海這座城市的滋養，讓她在創作紀錄片時有一種“人文”的自覺。

從“物質”到“靈魂”，是韓晶團隊從一開始就确立的創作理念。裝備和人都是物質，是什麼維系了兩者的緊密關系？在拍攝全球首座十萬噸級半潛式能源生産平台“深海一号”時，盡管碧海藍天下矗立着的龐大“機器島”已足以讓觀衆感到震撼，但攝制團隊仍不滿足。為了建造這個舉世矚目的超級能源裝備，建設者們常年漂在海上，遠離至愛親朋。如果鏡頭不去主動觸及這些，觀衆不會知道在它背後，建設者付出了什麼。韓晶介紹，團隊花費了大量時間采訪建設者和設計者，“我們滿懷敬意走近他們，因為我堅信，冰冷堅硬的裝備的背後，一定有令人感動的精神内核。”

鲲龍AG600

采訪大型滅火/海上救援水陸兩栖飛機“鲲龍”AG600的總設計師黃領才時，韓晶發現，他每個問題都回答得很從容。直到回答最後一個問題“首飛前一天晚上，您在做什麼”時，黃領才說，“第二天要首飛了，晚上半夜1點多了我還在現場。我圍着飛機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要遠離家門一樣。我很少在外人面前流淚……”說到這裡，他再次眼眶濕潤，摘下眼鏡擦淚。

團隊與鲲龍總設計師合影

這些内容是紀錄片感人的部分。為了不“喧賓奪主”，韓晶把它們放在片尾“彩蛋”裡，用全片95%的篇幅來展現裝備，感人的“彩蛋”隻有短短兩三分鐘。“安放靈魂隻需要一點點地方就夠了，因為靈魂的力量可以四兩撥千斤。”韓晶說。

深海一号

《超級裝備》第二季收官後，韓晶陸續收到許多普通觀衆和業内專家的好評。很多人稱贊該片畫面震撼、節奏明快，富有年輕感。在她看來，這和團隊此前的電影拍攝經驗有關，也和創作時的創新理念有關。“參與總台影視劇紀錄片中心的‘重頭戲’，完成這一宏大主題，我也獲益良多。相信真正打動人的，是那些有機的、有靈魂的和從未見過的場景。希望通過創作理念的創新和突破，為紀錄片帶來新的氣象。”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施晨露

題圖：鲲龍AG600 圖片來源：《超級裝備》攝制組

來源：作者：鐘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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