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昆明3月30日電 題:守護“世界物種基因庫”——雲南高黎貢山生物多樣性保護記事
新華社記者李銀、伍曉陽、姚兵、張雯
我國名山衆多,論海拔之高、地域之廣或名氣之大,高黎貢山并非佼佼者。但論生态價值,高黎貢山可謂世界矚目。
全球34個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高黎貢山串起其中3個:中國西南山地、東喜馬拉雅山地和印緬地區。這條山脈在狹小的區域内,集中分布着我國約17%的高等植物、約30%的哺乳動物和35%以上的鳥類,素有“生命避難所”“世界物種基因庫”等美譽。
這裡是觀察我國生物多樣性保護的一個窗口。在各方攜手守護下,高黎貢山森林覆蓋率穩步提升,怒江金絲猴等瀕危物種種群數量增長,天行長臂猿等新物種不斷發現,村民從“靠山吃山”轉變為“守山護山”。在這裡,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泸水專職巡護隊在山間巡護(3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綠色家園
身穿迷彩服,背上背包、幹糧、砍刀和相機,何貴品帶着6名巡護隊員,鑽進了高黎貢山的莽莽叢林裡。
“下過雨,路上打滑,大家注意安全!”何貴品提醒隊員。他是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泸水專職巡護隊隊長。這次野外巡護,他們要去姚家坪管護站附近的山上取紅外相機。
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與山林鳥獸為友,這是何貴品26年來的工作常态。每年有兩三個月在野外巡護,他的足迹踏遍了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泸水片區的每一個山頭溝谷。
“你看,這是熊猴,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拿到紅外相機,他給記者展示監測拍攝的成果。這次紅外相機共拍到12隻熊猴,有的在樹上戲耍,有的在山澗喝水。
這張拼版照片顯示的是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部分野生動物,左上為白尾梢虹雉,左下為怒江金絲猴,右為血雉(資料照片)。新華社發(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泸水管護分局供圖)
滇西邊境的高黎貢山,從青藏高原向中南半島延伸,南北跨度長,海拔高差大,植被類型豐富,形成了動植物“種屬複雜、新老兼備、南北過渡、東西交彙”的特殊格局。
據不完全統計,高黎貢山有高等植物5728種、哺乳動物205種、鳥類525種、昆蟲1720種,包括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動物100多種。中國科學院生物多樣性委員會稱其為“具有國際意義的生物多樣性關鍵地區”和“重要模式标本産地”。
“我們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綠色家園。”何貴品說。他帶領的巡護隊一共20人,管護着泸水片區近80萬畝的山林,負責巡護森林資源、防範森林火災、打擊盜伐盜獵等。
巡山是艱苦而危險的。“山上吃人的東西多,人吃的東西少。”何貴品說,2017年有一次巡山,隊員們的食物吃光了,去找野生竹筍,結果碰到一頭黑熊在吃竹筍。“黑熊會攻擊人呢!還好這頭黑熊光顧着吃,沒攻擊我們,我們趕緊跑了。”
何貴品在巡護過程中查看一個被野生動物吃過的松球(3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巡山也是神聖而光榮的。“最有成就感的是參與怒江金絲猴的發現和保護。”何貴品說,2011年,他和同事拍攝到一種黑色的猴子,後來經提取其糞便和毛發做DNA鑒定,證實為金絲猴新種,中國靈長類專家組将其命名為“怒江金絲猴”。
“這是世界上第五種金絲猴,現在成了高黎貢山明星物種,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何貴品介紹,“監測發現,怒江金絲猴活動範圍在擴大,種群數量在增長,從最開始100隻左右增加到現在的250隻左右。我們還拍到母猴懷抱幼猴的珍貴影像。”
雲南省林草局介紹,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森林覆蓋率已從建區前的82.3%增長到現在的93.7%,生态環境質量不斷提高,野生動物栖息範圍不斷擴大,種群數量逐年增多。
3月14日拍攝的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護局隆陽分局赧亢管護站(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天行者”現身?新物種不斷發現
從2017年開始,“Skywalker(天行者)”這個名字頻頻出現在國内外主流媒體和科學期刊上。它不是電影《星球大戰》中虛構的角色,而是生活在高黎貢山的人類近親——天行長臂猿。
天行長臂猿(也稱高黎貢白眉長臂猿)是唯一一種由中國科學家命名的類人猿,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2017年1月,中山大學範朋飛教授領銜的團隊對外發布了這一新物種。
範朋飛說,“Skywalker”這個名稱取自《星球大戰》男主角“天行者”,正好符合天行長臂猿在高高的林冠層自如穿梭的特征;中文“天行”二字取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寄托了科學家希望長臂猿在自然界能頑強地生存下去的希望。
這張拼版照片顯示的是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部分野生動物,左為天行長臂猿,右上為紅蹼樹蛙,右下為棕背樹蜥(資料照片)。新華社發(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護局供圖)
天行長臂猿比大熊貓還稀有,在國内種群數量不足150隻,僅分布于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等狹小區域。
在保山市隆陽區潞江鎮赧亢村,生活着一個天行長臂猿三口之家。記者日前跟随護林員楊有山進山,實地探訪天行長臂猿。
“父親叫‘背頭’,母親叫‘阿珍’,它們的孩子叫‘米粒’。”楊有山指着遠方樹梢上正在覓食的天行長臂猿說。長臂猿的警惕性高,在樹冠悠蕩、跳躍速度非常快,跟蹤監測難度很大。
楊有山跟蹤監測這個長臂猿家庭已12年。對他和其他護林員的出現,長臂猿已習以為常。“有時候我們在觀察和記錄,它們在樹上淡定地吃東西,或者自由悠蕩。”他說。
楊有山(右)和護林員同事在野外布設紅外相機(3月15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開展資源巡護和科研監測是保護區管理的重要手段。在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内,怒江和保山兩個管護局設置了29塊植被樣地、22塊植物樣方、20條動物樣線、6個野生動物監測點,布設紅外相機600多台,常态化開展巡護監測。
新物種、新記錄種在高黎貢山不斷被發現。2016年發現新物種騰沖掌突蟾,2017年發現紅鬣羚在我國的新記錄,2018年首次拍攝到雲豹活動影像,2019年發現新物種騰沖齒突蟾,2020年發現頂果木、中華雙扇蕨、印緬石蝴蝶3個新記錄種。
有關統計顯示,1980年以來,高黎貢山共發現動植物新種620多種。
在保山市隆陽區百花嶺村,侯體國(右二)在自家的觀鳥“鳥塘”(2020年12月4日攝)。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打鳥人”變“護鳥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52歲的村民侯體國沒想到,自己會從“打鳥人”變成“護鳥人”。
他家住在保山市隆陽區潞江鎮百花嶺村。這裡位于高黎貢山東麓,生态環境優越,鳥類資源豐富,已記錄到鳥類520多種,占全國鳥類30%以上,被稱為“五星級觀鳥聖地”。
“小時候窮嘛,沒有肉吃,想吃肉就上山打鳥。”侯體國說。打鳥的方法有很多種,他的絕活是玩彈弓。“用石子一打就中,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想打鳥頭絕不會打中翅膀。”
1989年的一天,一對外地夫婦來他家借宿,問他哪裡可以觀鳥。這是侯體國最熟悉的,他帶人家去,還得了一筆小費。
後來,到百花嶺觀鳥、拍鳥的人越來越多,侯體國索性當起了“鳥導”。他發現小鳥會在有水的地方洗澡和喝水,就通過仿生态方式,選取合适地點建“鳥塘”,方便客人定點拍攝。
在保山市隆陽區百花嶺村,一隻小鳥在侯體國的“鳥塘”停歇(2020年12月4日攝)。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特别近幾年來,觀鳥生态旅遊方興未艾。“多的時候,來找我的客人一天就能坐滿一架飛機。”侯體國得意地說,他接待過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觀鳥人士。
在侯體國帶動下,村民們紛紛效仿,百花嶺村已有“鳥塘”20餘個,“鳥導”60多人,農家客棧20餘戶。百花嶺村黨總支書記封再标說,“觀鳥遊”帶火了餐飲、民宿、向導、背包服務和交通運輸等服務業,每年給村民增收1000多萬元。
百花嶺村再也沒人打鳥了。在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護局指導幫助下,百花嶺村成立了“高黎貢山農民生物多樣性保護協會”。目前,協會會員已發展到154人。
帶頭植樹造林、封山育林,示範種植咖啡、核桃、闆栗等經濟林果,發展觀鳥旅遊……高黎貢山農民生物多樣性保護協會探索生态保護的社區共管模式,走出了一條不砍樹也能緻富、讓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的成功之路。
生活方式也在轉變。在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獨龍江鄉,政府實施了“以電代柴”項目,給全鄉村民發放電磁爐、電飯鍋等家用電器,鼓勵村民多用電、少砍樹,電費每度僅收0.1元。獨龍江鄉巴坡村村民王世榮說:“現在沒人砍樹了,砍了會被舉報的。”
這張拼版照片顯示的是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部分野生植物,左上為長蕊木蘭,左下為大樹杜鵑,中間為大理铠蘭,右上為保山茜,右下為矮馬先蒿(資料照片)。新華社發(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護局供圖)
讓樹長在該長的地方,讓人住在該住的地方。脫貧攻堅中,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和保山市對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内及周邊村寨群衆實施易地搬遷,将原來的陡坡耕地退耕還林,恢複植被;将2820名村民安排為生态護林員,讓村民共同守護森林資源。
進退之間,人與自然臻于和諧。
被救助收容在姚家坪管護站的一隻怒江金絲猴在仿野生環境居所内休息(3月12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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