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一些過去俗稱為“平安着陸”的退休官員，“退休”也失去了護身符的作用。誰也說不好，今天還在廟堂之上正襟危坐者明天或者後天會不會突然就被宣布接受調查了。（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于2017年8月24日《南方周末》）

2016年，某省省委書記離任。我很驚訝地發現，當地省委黨報次日的新聞報道裡，沒有中組部官員對離任省委書記的評價。

稍微關注一下政治的人都會知道，多年以來，這類省委書記的交接大會，一般新老省委書記都會出席，中組部的官員先宣布人事調整，并對即将離任的老書記做一個點評，基調一般都是肯定和贊許。随後，空降來的新書記或者從省長替補上來的新書記一般也會對前任做一個贊揚式的總結。原地沒動的省長或者新替補上來的省長一般也會在表示擁護中央的決定後對老書記進行一番贊許。

我沒忍住，找了一個參會了的朋友打聽，為什麼中組部的領導沒有評價老書記？這位朋友告訴我，會場上中組部的領導對老書記是進行了肯定的，但這幾年有新的變化，一般不再公開報道上級領導對離任書記的評價。

不久，這名離任的省委書記到北京就職了。他的仕途走向，并非如一些人當時按照老經驗猜測的那樣。

從此我開始搜集其他省委書記離任的官方信息，發現十八大之後确實有一個新變化正在悄悄發生，那就是中組部官員對離任省委書記的評價，一般不評價或者隻在會議現場口頭說說，媒體不再做報道了。這是一個新現象。其實，這種變化也符合十八大後中國政治發展的邏輯。

在十八大前，官場唯上之風、吹捧之風在某些地方甚烈。在某些地方，甚至民主生活會這樣要求批評和相互批評的政治場合，表揚和自我表揚也成了常态。另外，省委書記這個級别的官員極少落馬，省委書記離任大會上大家怎麼褒揚并在媒體上公開報道，基本沒有不良後果。

十八大之後局勢變了。這幾年，反腐上不封頂，也沒有什麼“鐵帽子王”了，副國級都落馬好幾個，省委書記落馬更不是什麼稀罕事。官場上僞裝得很好的“雙面人”，在目前如此高壓的反腐局勢下，也随時可能暴露，從權力的巅峰墜落。今天還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談廉政建設的官員次日就落馬、上午還在會場主持會議的重要官員下午甚至當場就被帶走，這兩年屢見不鮮。就連一些過去俗稱為“平安着陸”的退休官員，“退休”也失去了護身符的作用。誰也說不好，今天還在廟堂之上正襟危坐者明天或者後天會不會突然就被宣布接受調查了。

如此一來，對一個離任官員褒揚吹捧，成了一個有風險的事情。高壓反腐帶來的這種變化，客觀上改善了官場的風氣，讓一些官員在吹捧離任上級或者同僚時有所顧忌。在反腐力度大、反腐禁區少的大環境下，上級不再公開贊許一個下級，這種示範作用将是巨大的。

現在的情況是，中組部的官員即便口頭誇獎了一個即将離任的省委書記，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在媒體上大肆宣揚了。看在眼裡，明在心裡，有些接任者也不再去輕易稱頌離任的老書記了。翻翻各地的黨報，繼任的省委書記和省長在離任大會上如何評價離任的省委書記，也漸漸報道得少了。

試想，一個省委書記即将離任，中組部領導如何評價這位省委書記已經不再公開宣傳了，如果繼任者還在媒體上高度贊揚離任書記，如果前任日後被查出有違紀或違法情形，情何以堪？身為正部級官員，自己高調肯定過的人被發現不僅嚴重違紀還嚴重違法，那就不僅僅是尴尬了，會讓人覺得缺乏政治智慧。這就是不再大肆褒揚離任官員現象背後的微觀基礎。

當然，官場也有大批離任官員确實很優秀，收獲一些認可和肯定對一個官員來說也正常。對那些兢兢業業、克己奉公的官員來說，也是必要的回報。但新的形勢下大家肯定會越來越克制，越來越客觀，溢美之詞也會越來越少。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

（作者系知名時政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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