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臘梅開 小文 攝
蠟梅與梅花,并非姐妹,也不沾親帶故,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品種。古代詩人詠梅者衆,其中,與雪連在一起的必是蠟梅。因它淩寒而生,風骨與品行,都在其中了。所謂踏雪尋梅,尋的即是蠟梅。而梅花,是暖春之物,仲春至季春之間開花,顔色有多種,生性比較活絡。而蠟梅的顔色則是單一的,即:蠟黃。蠟梅之稱,也由此而來。蠟梅入詩,少說也有千餘年。如: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發,
散作乾坤萬裡春。
這是“梅花屋主”王冕筆下的梅。他是畫家,又是詩人,論起梅來,既有骨氣也有芳馥。
一樹寒梅白玉條,
迥臨村路傍溪橋。
不知近水花先發,
疑是經冬雪未銷。
這是張謂的《早梅》。早行之人發現早梅,有意也無意,是一種緣分。
寒夜客來茶當酒,
竹爐湯沸火初紅。
尋常一樣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這是杜耒的待客之道。當竹爐火苗初紅之時,煮茗待客,情誼亦融融。因為窗外有了梅花,并有香氣投入窗子裡來,于是月色與尋常之年有所不同了。詩人的喜悅之情,躍然紙上。
現代人也有好梅者,豐子恺就有詩配畫“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與梅花”之舉,是根據清代詩人何錢的詩作《普和看梅雲》而作。他也是把梅花當作朋友來看待的。餘也喜梅,許是受了傳統詩歌有關蠟梅的贊賞與推崇有關。
每年去探梅,是我和妻子不成文的家規。探梅之地不遠,下地鐵,進得頤和園北宮門,左拐,走一段山路,即可到達。樂農軒,顯得有些老舊,人們之所以奔它而去,是為了它門前的那幾十株蠟梅樹。所處環境雖然破敗了一些,而那幾十株蠟梅,年年依時而開,從不遲到。它們默默地來,亦默默地去,絕無張揚和炫耀的成分。
探梅之人,大多是白發人,也都默默地來,站定,凝視,嗅香,與梅合影,摸索無葉的枝幹,再換角度拍照,而後坐在草地,喝水,休息,再度凝視花瓣與蓓蕾,起身,再回頭,離去。也有年輕人來探梅的,氣氛則截然不同。他們喧嚣,打鬧,拍照,評論花色與形态,扮的是過客的身份,而非花木的新朋或舊知。無須責怪,他們尚年輕,入世不深,不會将花木的枯與榮,與自己的人生聯系起來想。倒是那些梅下睡雪,與來登梅枝的喜鵲,陪伴着花朵,綻放或者萎謝,讓人動容。
因為疫情,探梅之旅,隻好取消。但心有不甘。于是上網搜索各地“梅情”。杭州友人健雄,寫作之餘,攝影是他的又一愛好。他拍到的杭城蠟梅,不僅生動,亦喜人。
杭州這座古城,是天堂之外的天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絕非虛言。一年四季,花事不斷,杭城十月桂子香,就頗吸引世人。我曾寫叫做《杭城十月尋桂子》的組詩,發于一家刊物,還獲了年度獎。這裡,不是在炫耀獲獎之事,隻是想說,到了杭州,不用尋詩,詩就會找上門來,無意間上了你的筆端。杭城何處不入詩?擡眼皆是。年輕時曾讀到一首抒情短詩,其中有“睡蓮花的清香,醉了杭州”之句,至今不忘。
健雄是上海人,在内蒙古草原尋詩編詩十餘年,重歸南方,不去上海,卻選擇了杭州。他是詩人,落腳杭城,理所應當。詩人白居易和蘇東坡,同樣也喜愛杭州,在此為官之時,留下了白堤和蘇堤,那是他們的得意絕句,凝結着很深的情與誼。而健雄的文字裡所呈現的,也都是哲思和詩問。就是他這一組蠟梅照裡,所表述的也是對人生的深層思考。他的拍攝語言十分獨特。所留下的,絕非僅僅是花木之物象,而是有生命脈絡貫穿其中。
蠟梅乃淩寒之物,萬木酣睡之時,惟它獨獨醒來,披衣來到大地,報春訊于萬物。它的獨特之處在于先花後葉,把個“紅花還得綠葉扶”的觀念,颠覆給人看。這裡的蠟梅,絲毫沒有傲視他物的成分,有的,隻是展現一種骨氣。就是說,花不一定都是弱不禁風的,懦弱不該是花的品性。健雄所拍杭城早梅,骨朵飽滿,内裡不虛,透過肉質可見其堅毅的骨骼。這或許就是拍攝者所追求的。于是,杭城早梅,展現出另一種生命底色。
與其它花木一樣,蠟梅亦有魂,而它的魂,一定是在雪域,因為它喜雪。宋代詩人盧梅坡就有“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并作十分春”的句子,寫出了雪與梅的辯證關系。說來有趣,有一年的晚秋時節,我在雲南迪慶的梅裡雪山腳下,猛然臆測,蠟梅之魂可是從這裡飛向遼闊大地的?因為這裡有永恒的雪,譯音裡也有個梅字,難道隻是巧合嗎?雪山雪蓮與蠟梅,不知在哪裡有着相似之處。
蠟梅之魂降臨京城,是冬去春來的盛事。不僅報刊、電視台有消息,朋友圈裡也見有友人發來的蠟梅之清冽骨朵。今年,樂農軒的蠟梅,卧佛寺的蠟梅,紫竹院的蠟梅,中山公園的蠟梅,潭柘寺的蠟梅,先後都吐出了喜人的骨朵。前不久,京城下了一場大雪,踏雪尋梅隻是朝夕之間的事。(查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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