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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需是什麼東西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05 11:57:00

一夜之間“傘兵”成了敏感詞,源于網絡諧音的梗,冒犯了這個詞本身所具有的“象征着英雄氣和勝戰魂,代表着光榮和勇氣”的内涵,這讓包括筆者在内的正常人都難以接受。

反對正常詞彙污名化,反對網絡造梗無底線,是一個國家語言保持純潔性、嚴肅性和尊嚴的必要之舉,所以對“傘兵”的封殺屏蔽,具有正當性,也反映出網絡語言的變化創新不能偏離主流民意。不過,抱着知其所以然的态度,一個不文明詞彙“shabi”為什麼要諧音“傘兵”,現象本身也值得深思,不是一句“扭曲公序良俗”的價值批判就可以了之的。一位網友感慨說:

剛需是什麼東西(罵人為什麼是一種剛需)1

他将“傘兵”諧音梗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楚了,不過我感興趣的是最後一句:髒話本來是一種剛需。這句可謂世界所有語言中的規律性“真理”其實揭開了人類所共有的文化心理:這個世界太操蛋,無以言表,隻好用更操蛋的語言來表達對它的認知、情感和價值判斷。就像維特根斯坦所言“我的語言的界限就是我的世界的界限”,髒話乃是我們透過語言對這個世界的禁忌規範、不公不義、黑暗混亂,乃至美好偉大,表達出的憤怒、憎惡、怨恨、煩惱、嫉妒、報複、賭誓,甚至舒服、玩笑等等。人潛意識裡有力比多的沖動,情緒裡有喜怒哀樂的動蕩,認知裡有歧視侮辱的偏執,文化裡有“騎驢詩客罵先行”的積習,注定了面對世界的種種不可理解、不可認同、不可思議、不可把控,争辯無用,動手無膽,隻好詈罵随之,嘴炮先行,用心理學的話說,罵是人們由于心理上的壓抑而産生的應激反應,而采取的發洩方式。受壓機制是罵的創造機制,這也可能是古今中外髒話仍然大行其道的原因。

像“shabi”之類涉及性的罵人話,是所有罵人話裡的最大一類。原因很簡單,在非理性世界裡,性的能量最強大;在理性世界裡,性的禁忌最強烈,所以,用“性”去侮辱去謾罵,成了最直接、最有效的宣洩方式。隻要社會還存在人性壓抑、道德保守和精神禁忌,不方便談及性,那麼,涉及性的罵人話就永遠是欲望對沖、意識對抗的首選利器。今天在網絡上罵一句“shabi”,其實和《紅樓夢》中賈府焦大灌滿黃湯後“任意灑落灑落”本質是一樣的——這讓人想起魯迅在《言論自由的界限》裡說的:“這焦大實在是賈府的屈原,假使他能做文章,恐怕也會有一篇《離騷》之類。”能做文章,就以文字發牢騷;不能做文章,就以語言罵翻天。牢騷和罵背後的心理動機是一樣的:忍不住“shabi”地罵一句,隻是因為那個稱為“shabi”的人或事壓迫着自己無從改變它,無法漠視它,懷揣着石頭放不下,隻好以罵來纾解自己的心理壓力。從這個角度說,罵出來的“shabi”,如飛去來器,射人反射己,其實是自我“shabi”的寫照。這是語言“雙刃劍”的一個很好的例證:語言的平等性,使得使用者以其傷害别人的同時也是對自己的貶低和傷害。

但罵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也有曆時性的功能轉變。罵,語言學上也叫詈語、詈辭。放到遠古社會,它有“咒”的功能,所謂巫靈的語言魔力;放到近古社會,它有“辱”的功能,所謂不求傷害性極大但求侮辱性極強的語言歧視;放到現代社會,科學昌明,“咒”談不上,衆生平等,“辱”也減等弱化,更多的其實是“謾”(輕視、缺乏教養),所謂傷害侮辱都談不上的純粹表明态度的語言慣性而已。一句“shabi”,用以罵“人”不過百無一用的瞎比比,用以罵“事”不過無可奈何的随口一歎,無關痛癢,難着痕迹,更像是“媽的、丫的、奶奶的、媽了個巴子、娘希匹”之類的大衆習語、口頭禅,除了口齒留“髒”之外,沒有什麼意義。甚至久而久之,如魯迅所谑稱的,國罵“他媽的”一詞可以說已經醇化為“我的親愛的”,馬季在相聲裡也将“他媽的”等同于“wonderful”,“shabi”已然進化為等同哎呀、哦豁、诶嘿之類的感歎詞、語氣詞,那更是髒話無力無用之餘的唾面自幹,娛樂精神的轉型成功。(有研究指出,《金瓶梅》就中近1/3的罵詈之語并非為了咒罵、辱罵等目的,而是笑罵、戲罵,常常以戲谑為目的,打情罵俏,打牙犯嘴,以罵取樂,消愁解紛。這從《紅樓夢》裡也可以看到。說明罵從侮辱功能轉向調笑、親和等其他文化功能,也是一個很久遠的現象。)

無論好壞美醜,無論虛實真假,無論表情表意,都需要詈語髒話,這就是其“剛需”意義之所在。

和雅言一樣,詈語也反映出一種語言的長度、厚度、廣度,越偉大豐富的語言,詈語肯定也花樣百出——據統計,僅在《漢語大詞典》中的詈詞就有近1000條,這還是因為載諸典籍而收錄進大雅之堂的,還有更多的口語、方言中的大量詈詞,沒法收錄——就像研究者所言,無論是詈語,還是雅言,從語言自身而言本無所謂高低貴賤,都是人與世界一切關系的表現形式,都是我們所賴以了解和認識世界的工具。好幾位研究者不約而同引用了何新《我走入黑社會》裡的一段話:“各個民族在罵的語言中,提煉、集中了一批最洗煉最形象的語言。罵人話,又是一種豐富的世界,當你最初面對它時,會感到肮髒而不知所措。但一旦了解了它,你會發現,這個世界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它的邏輯、它的實用性、它的美學和價值觀。”

漢語博大精深,詈語也豐富多彩,是自然且當然的邏輯,有研究者專門整理了從古至今漢語詈語的總體變遷,發現可以分為春秋戰國至三國兩晉時期(古代)、宋朝至五四以前(近代)、五四時期至今(現代)三各階段。古代人喜歡罵一些“役夫、畜産、廢物、老奴、狢子、死狗、蠻子、祆賊”之類的話,注重維護綱常人倫,嚴防人物夷夏之别,體現了當時社會價值倫理規範,可謂罵人的宗法倫理時期;近代人喜歡罵一些“賤人、淫婦、死囚、光棍、小蹄子、三寸貨、賊野狗”之類的話,偏向維護社會禁忌,嚴防身份地位之别,體現了當時充滿市民氣象的社會心理,可謂罵人的民間立場時期;現代罵人就不必多列舉了,雜糅古今中外,體現了語言高雅文明觀之下的亞文化風俗功能,可謂罵人的“粗俗、不文明”時期。

無論哪一個時期,雅言和詈語從來相伴相随、相輔相成,如同語言的陰陽二氣,糾纏難分,共同成就了漢語的豐富性、多樣性、文學性和特質性,也像我們表明,漢語從來不是一種純潔、高尚的語言,從來不是一種道德感極強、道學氣極濃的語言,相反,駁雜不純、雅俗共賞更像它的本來面貌。如同研究者所言,“在每個社會中,幾乎所有人在其一生中都或多或少地使用過詈語,且不說市井平民,即若貴為皇帝的最高統治者、德賢具備的命婦、深居高閣的千金小姐,也免不了罵人。在古代中國,漢高祖劉邦罵人是罵出了名的,詩祖屈原的姐姐平時溫文“蟬媛”,到關鍵時刻竟也“申申其詈予”;曹雪芹心目中的少女偶像林黛玉,嘴裡也曾吐出“促狹鬼”、“蠢才”的字眼。可見,作為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罵人或使用詈語,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這就提醒我們,還原詈語之類“語言雜質”“文字渣滓”的真實功能和文化意蘊時,一定要跳出文明/不文明、俗/雅、潔/不潔的二元對立的“二極管”思維,既要認知詈語的文化價值,也要明白單純地堵、屏蔽、封殺,是沒有辦法“淨化”語言的,也沒有可能“淨化”網絡的。就算禁得了一個,它也可能以拆字、諧音、外文字母、縮寫等等其他方式多個形态變形重生,“傘兵”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時我們該怎麼辦?社會道德有底線,不容語言無序突破,在兩者的拉鋸中,疏導還是更有效的手段。語言學上将這種疏導稱為“洗白”,如同招安梁山好漢,語言通過其化俗為雅、去俗就雅的機制,将一些充滿戾氣的髒話“招安”成規訓有加的淨語。比如,和“shabi”并"美"的“我肏”一詞,“肏”本是罵人用的下流話,“我肏”帶有詈罵的意思。但經過“wo擦”“卧 槽”“WC”“我去”等一系列變體,其意義離本來的詈罵意義越來越遠,辱罵程度也越來越輕,逐漸實現“洗白”。“我去”一詞甚至還出現在春晚的小品中。再比如,和“shabi”類似的“泥馬”“瑪麗隔壁”“魂淡”等諧音詈語,都是使用兩個不相關的字詞組合成新語,字面上不容易和詈罵聯系起來,以無意義聯系來“洗白”原意。

之所以出現“洗白”現象,一是語言本身具有求雅的内在動力。随着文明素養的提升,人們在表達時往往會有意識規避粗俗字眼,有意選擇别字或同音字代替,以求“信、達、雅”;二是社會的規範外在強壓使語言自行過濾,由此産生了一批新興詈語。

這給了“shabi”在現代語境、網絡語境裡何去何從一個啟示,我們可以封殺“傘兵”,可以屏蔽“傻x”,但也要給它一個“洗白”的機會,比如用“沙币、燒餅”來替代,默認而不加以管控,最後約定俗成為一個統一詞彙,在高頻傳播使用中逐漸淡忘原本意義,不失為大禹治水“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疏而不堵的古老智慧。

我們生在一種語言裡,就像愛一個人,他/她的“優點”能接受,“缺點”也要接受,美能欣賞,醜也能包容。我們有幸以漢語為母語,千年之下,常變常新,其中的詈語,飽含着我們強烈感情的真實流露,積澱着我們傳統和深層的文化心理,也折射着我們民族的觀念和文化價值。在這裡,少一個“傘兵”,可能隻是技術處理下的無關緊要,但如何認知詈語,如何面對詈語,如何引導詈語,卻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技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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