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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病曆單

健康 更新时间:2024-08-01 06:21:40

一份病曆單(一份病曆引起的浮想聯翩)1

  月黑風高夜,我來到一間辦公室,從架子上抽出一本金屬夾,翻看裡面一段文字:

家族史:配偶健在,孩子健康……頸部淋巴結未觸及……心尖搏動彌散,未觸及震顫……雙下肢輕度水腫……

  您猜對了,我看的是一份病曆。

  斯時,我因小恙入住醫院。在經曆了一系列儀器檢查和藥物幹預後,我想知道自己身上的各種零件究竟處于什麼狀态。

按說病人通常是不允許看病曆的,但我曾穿過幾年白大褂,對病曆沒什麼神秘感,便趁醫辦室無人溜進去。

  我其實本可以向我的主治醫生詢問的,但看到他天天晚上搶救病人,白天拖着疲憊不堪的雙腿查房,看人的目光一律迷惘,偶有空閑還要抱本磚頭厚的醫書準備考試科目,我就不忍心再讓他多說話,反正有病曆,自己一看便知。

但請等等,眼前這份病曆我越看越迷惑,這上面的患者真的是我嗎?姓名是我的,可裡邊描述的各種狀況卻與我毫不相幹。

首先,“配偶健在,孩子健康”就顯然與我風馬牛不相及,我想破腦袋也不記得入院時有人問過我的家庭情況,配偶與孩子從何談起?

再有,“頸部淋巴結未觸及”這一條也有問題,無論是門診收我住院的醫生,還是進病房後查體的護士,都無人摸過我的脖子,他們如何知道淋巴結能否觸及?

“心尖搏動彌散”?問題是醫生脖子上的聽診器從未挨到我的胸部,難道是遙感出來的?

我又情不自禁地摁了摁我結實的雙腿,它們的皮膚彈性非常好,一摁下去立刻反彈回來,并不見水腫迹象。

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我将病曆本放回架子,滿腹疑惑地離開醫生辦公室。

回到病房,本來睡眠還湊合的我,忽然就失眠起來,腦子轉得走馬燈一樣快,我頭一次對我原本高度信任的醫院和醫生持懷疑态度了。

連本該嚴謹呈現病人狀況的病曆都寫得如此不靠譜,那我還應該放心把自己的身體交付給他們嗎?

可我入院不過一天,又不能立刻要求轉院,拉開抽屜,看看開給我的一堆藥還算是對症,于是硬着頭皮閉上眼睛進入混沌夢鄉,夢裡全是一條又一條水腫的腿。

轉過天的黃昏,我在走廊攔住了匆匆走過的管床醫生。

年輕的醫生好脾氣,溫和地問我病情,我小心挑揀着不會讓他難堪的詞彙,委婉地說:“我想,你們可能……可能什麼地方弄錯了,我無意間……正巧看到了病曆,那上邊寫的和我的情況有點兒……有點兒不一樣,我想,這會不會……會不會影響到你們對我病情的判斷……和……和治療?”

  醫生用肯定的語氣斷然說:“不會。”

  他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呢怎麼就知道“不會”?

我不再吞吞吐吐而是一口氣說道:“可我的腿沒有水腫,我也沒有配偶和孩子,還有我的心髒……”

  我的話還沒說完,護士在遠處驚惶失措地大叫:“大夫請快來!”

  醫生立刻丢下我走了。

  那個夜晚,我與管床醫生沒能再照面。躺在病床上,隻能聽到走廊裡來來回回急促的腳步聲,在醫院,這種動靜隻在一種情況下發生:病人不行了。

  第二天太陽出來時,來量體溫的護士告訴我,搶救了一夜病人,那個老人最終還是“走了”。

  路過醫生辦公室,看到我的管床醫生正目不轉睛盯着電腦打字,我猜想一定是在寫一份死亡病曆吧?

  眼見年輕的醫生黑着眼圈,原本陽光帥氣的臉因缺少睡眠而泛着青灰,我決定不去向他追尋病曆的事兒了,反正也不影響治療,就讓病曆上的那雙腿“輕微水腫”着吧。

  但很奇怪地,自從發現病曆有問題之後,不管是路過辦公室,還是醫生查房,我的眼睛總會不由自主望向或放在櫃中或抱在醫生懷裡的病曆。走廊裡幾次見到管床醫生,我也是話都到嘴邊了,幾經努力才壓回肚裡。

  終于憋不住,趁一次回家取衣物,我打開了電腦,打定主意要把病曆這事兒像那英在《霧裡看花》那首歌裡唱的那樣,搞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網上搜索資料,發現病曆這事兒還真是很值得一說。

  先來看看什麼是病曆。

國家衛生部(也就是現在的衛健委)2010年頒布的《病曆書寫基本規範》是這樣定義的:“第一條,病曆是指醫務人員在醫療活動過程中形成的文字、符号、圖表、影像、切片等資料的總和,包括門(急)診病曆和住院病曆。第二條,病曆書寫是指醫務人員通過問診、查體、輔助檢查、診斷、治療、護理等醫療活動獲得有關資料,并進行歸納、分析、整理形成醫療活動記錄的行為。”

  此規範還涉及到多項内容,太長了,恕不贅言。

  聽着很有學術态度吧?但現實如何?再繼續百度,發現關注病曆的并非我一個,早在我之前就有大批病曆被網友們抱着娛樂的态度圍觀吐槽過了。以下是一組實習醫生寫的病曆,既然是娛樂化病曆,讀者切不可當真。

  “患者稍顯蒼老的頭上綴着點點銀絲……”

  “目前診斷明确,但是鑒于手術和後續支持治療費用不菲,這對患者家庭的經濟實力提出了嚴峻的挑戰。”

  “患者神志清,精神好,能吃能喝,切口長勢喜人。”

  “該病人高度懷疑腹腔實質髒器破裂,故申請B超超之,如有之,則剖腹探查之……”

“主任查房意見: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本抱着一究真相的科學态度來研究病曆的,可這一堆文字看下來,我捧腹大笑。

繼續百度。

有人提出了疑問:既然病曆是醫生問診的産物,那麼病曆中是否該呈現病人的自我描述?

曾在倫敦大學從事科醫學史研究的台灣醫師李尚仁曾專門寫過一段文字,列舉了18世紀著名的英國醫生布朗瑞格的病曆:“1737年7月,妮科森小姐,一位愛爾蘭女人,感染流行性熱病。她是個年約20歲的單身女性,漂亮、活潑、好脾氣;罹患乳房硬化;非常愛吃多汁的食物并過着無所事事的生活。”

“愛吃多汁食物”與“無所事事”顯然是病人的自我描述。聯想到我的病曆,似乎也有一些話是我自己說的,比如青黴素過敏。

也對,病曆,不就是“病人的曆史”嘛。沒有病人的描述,醫生如何知道病人的曆史?

  十八世紀的科學尚不發達,醫生的診斷主要來自于病人的描述,病人的飲食習慣,生活環境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疾病的起因。不像現在,即使病人一句話不說,各種儀器也會像福爾摩斯探案一樣讓病情真相大白。

  細想想,無論布朗醫生的病曆如何寫,後人都無可指摘,因為那時近代西方醫學剛剛開掘,沒人規定過如何寫病曆,布朗醫生已用細緻的觀察力通過與病人溝通,記錄了病人的大體狀況,所以才有機會給後人看到,成為病曆史上一個典型樣本。

  作為一名曾經的醫務工作者和一名常年與醫院打交道的患者,我其實無比同情醫生,來自于網絡的數據顯示,醫生每天用于寫病曆的時間平均在四個小時。

網友lenjin 悲鳴:我最多一天寫過11份住院病曆,一上午看了74個患者。現實讓我有時隻能用流水賬來完成病曆這份“作業”。

網友lijosh抱怨:醫院出了新規定,要求現病史必須超過8行,否則一律重寫。如果患者發病時間隻有半小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寫到8行,難道讓我們編嗎?

想象一下吧,醫生每天查房、手術、接診患者,已是常人難以想見的工作量,再花專門的時間一份份寫病曆,沒點兒老僧入定的耐力還真是不行。難怪有醫生戲言“不是在寫病曆就是在寫病曆的路上”。

  托現代科技的福,醫生們寫病曆也用電腦了,一些格式化的文字隻須按一下複制粘貼鍵就可輕松完成。

但如此問題也出來了,那雙“輕微水腫”的腿很可能就是這樣被嫁接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由啞然失笑。可想象着它還将無數次被複制到N個全不相關的病人身上,我笑不出來了,眼前是我那年輕的管床醫生青灰色的臉。

那麼,病曆究竟如何寫才算完美?醫生在寫病曆時除了盡量簡化還應加進一些什麼東西呢?

  有這樣一個故事至今在醫學界廣為流傳。

在一次考試中,林巧稚要求醫學生們觀察産婦的分娩過程,然後寫一份病曆記錄,以此來評定他們的臨床能力。

林巧稚是我國著名的婦産科醫生,醫術高超,德高望重。由她來做主考,學生們既興奮又緊張,因為聽說她對年輕醫生的要求非常嚴格。大家絲毫不敢松懈,都仔細觀察病人,認真思索後寫下自己認為滿意的病曆。

然而結果卻出乎大家意料——僅有一份病曆被評為“優”,其他均為“不及格”。

學生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硬着頭皮向林教授請教。林巧稚嚴肅地說:“你們的記錄沒有錯誤,但卻不完整,漏掉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漏掉了重要東西?那到底是什麼呢?”

學生們又仔細查看自己的病曆,覺得記錄已經挺全面了呀,實在是想不出漏掉了什麼,又不敢多問,于是偷偷地去看那份優秀病曆,結果發現,各項記錄都沒有區别,隻是優秀病曆裡多了這麼一句話:“産婦的額頭有豆大的汗珠……”

  如果不是對患者抱着極大的同情心,如何會發現“産婦的額頭有豆大的汗珠……”?

所以我認為,在格式化病曆中加入的,應該就是這份醫者的“仁心”。

  我出院那天恰逢護士節,我遇到的每個護士臉上都挂着越發迷人的微笑。有一個胖胖的可愛護士甚至專門跑來征求我們的意見,問我們她“是不是态度不好?”因為有人說她“有些厲害”。

我們幾個病号看着小護士粉嫩的臉,一齊聲明她“态度非常好”。粉嫩的臉頓時飛上一片雲霞,紅得煞是好看。

  我去向醫生告别,年輕的管床醫生一臉陽光,真誠祝福我的康複,還希望我“越來越年輕漂亮”。

但我實在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康複了,因為我青筋凸起的雙腿,在我病曆本“出院小結”一欄裡,依然“輕度水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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