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六部制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一套組織嚴密的中央官制,它初創于隋朝,完善于唐朝,奠定了隋唐之後曆代封建朝廷的治理體系。這一影響中國古代1000多年的隋唐官制是如何形成并确立的?還有哪些機構組成?這些機構又是如何運行的?
任何一個朝代的中央機構,它的組成都是紛繁複雜的。為了更好地理解中央官制,我們先從武則天掌權時期的一個故事說起。話說唐高宗死後,武則天先是立唐中宗稱帝,又借口唐中宗昏庸,廢黜了他,改立唐睿宗,自己走到前台,臨朝稱制,接着便是官民改易運動。武則天将現有的機構都換上了女性色彩,比如中書省改為鳳閣,門下省更名為鸾台,秘書省改稱麟台。原來的宰相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劉祎之,他的官職就變成了鳳閣侍郎同鳳閣鸾台三品。
這個劉祎之心系李唐王朝,忠于唐睿宗。他眼看着武則天就要改朝換代,篡奪李家的天下了,他心底是反對的。有一天,劉祎之私底下發牢騷說;太後既能廢昏立明,何用臨朝稱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可歎的是啊,周圍的人轉身就向武則天告密了。武則天大怒,對左右說,劉祎之是我提攜重用的人,竟然有背叛我之心,難道對得起我的恩情嗎?
武則天馬上給劉祎之羅織罪名,很快就有人出來告發,說劉祎之接受契丹部落的黃金賄賂,而且還私底下和其他官員的小妾私通。武則天下令對劉祎之立案調查,他派來使者向劉祎之宣敕,傳達對他的調查決定。劉祎之正義凜然地反駁道,不經鳳閣鸾台,何名為敕?劉祎之他是鳳閣侍郎,他說不經鳳閣鸾台,就說這個來的使者宣布的命令沒有經過他的手,何名為敕?也就是說劉祎之根本就不承認這道命令的合法性。我這個中書侍郎都不知道的命令,怎麼能夠稱為敕令呢?
劉祎之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公開質疑武則天命令的合法性?更奇怪的是,使者面對劉祎之的質疑,竟然是啞口無言,悻悻而歸。武則天聽到彙報後,立刻就以罪名賜死劉祎之。《唐律疏議職制律》明文對悍至使得罪名,武則天呢,并沒有絞死劉祎之,而是賜死于家。如此劉祎之可以免去公開行刑的羞辱與疼痛。而且刺死通常帶有政治待遇,除非是特指規定賜死對象可以保留生前的政治待遇,不抄沒家産,不罪及家族,子孫後代官職照舊,科舉依舊。
而公開行刑的人就沒有這些優待了。所以武則天的狠毒之處就在這個地方。一方面他殘忍地剝奪了劉祎之的生命,讓堅強抵抗的劉祎之感受到了自己的威力。另一方面,因為是改公開的絞死為在家賜死,劉祎之還要向武則天上表謝恩。
垂拱二年686年八月,宰相劉祎之就在自己的私宅裡自盡了。劉祎之與武則天的抗争以失敗結局,那麼他抗拒武則天的底氣到底是從何而來?武則天派人傳達的命令到底算不算數?是否合法呢?要解答這兩個問題,我們就要深入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度去分析了。
話說隋文帝楊堅創建了隋朝,他是篡奪北周小皇帝的江山得來的。楊堅是北周的大宰相,他以宰相府為核心,設置僚屬,積蓄力量,逐漸就架空了皇帝,最終謀權篡位成功。楊堅當上皇帝後,首先思考如何鞏固權力,他自己便利用制度的漏洞樹立了惡劣的榜樣。如何防範其他人有樣學樣,像他一樣篡奪隋朝的天下呢?客觀上來說朝廷中樞政務繁雜,不是一個人能夠獨斷的,皇帝必須要尋找其他人分擔行政,也就是說皇帝一定要與其他人分享權力。
之前的做法是設置宰相,由宰相來輔助皇帝決策和行政。楊堅當過宰相,董卓,曹操,司馬昭,蕭道成,蕭衍,岑霸先等等,野心家也和楊堅一樣擔任過宰相。一想到這一長串的野心家的名字,楊堅對現行的宰相制度就打了大大的問号。宰相當中的相字帶有副的輔助的意思。
春秋戰國時期,列國就紛紛設置宰相,主管行政事務,小事直接就決策施行了,大事呢。決策以後,報請君主裁定。秦國建立以後,正式确立了宰相統領百僚,處理天下政務,甚至掌握人事權的制度。宰相開府辟僚自成一套與皇宮并行的機構,形成了相權。相權來源于皇權,但獨立性很大,分割制約了皇權。漢武帝時期,宰将田蚡大攬實權,對人事安排頤指氣使。一次,漢武帝劉徹憤怒地質問道,宰相安排完官員了沒有?寡人也想任用幾個人。當時宰相統領三公九卿,士大夫遇到事情,先到宰相府彙報協調,漢武帝就感覺到大權旁落,直接提拔身邊處理檔案典籍的低級文官尚書,用尚書直接來傳達聖旨,進而協助處理政務咨詢,顧問決策。尚書們迅速就架空了現有的以宰相為首的決策機構。
随着尚書們職權明确,機構擴張,最終形成了尚書台。此舉發生在漢武帝強化皇權的大背景下,是中國政治制度的一大轉折,也是宰相制度遭遇的第一場大沖擊。東漢光武帝将三公并列為宰相,同時強化尚書的力量,擴大尚書台的機構,設了六曹尚書,尚書台開始直接施政,向下發号施令,宰相的權勢就進一步受到削弱。尚書台的長官尚書令大權在握,成了事實上的宰相,反倒是有了宰相之名的太尉司徒等人反過來要請求兼任尚書令。否則啊,就是假相,隻有以三公之尊兼任尚書令的人才是真相。
新的問題又來了,尚書令成了皇帝忌憚的新對象。東漢後期,尚書令已經不常被皇帝常常任命官員領尚書事,或者錄尚書事,主持尚書台的實際工作,但是不授予真正的名分。即便如此,領錄尚書事的人依然是實質上的宰相,比如霍光、諸葛亮等人,都是以此身份主持過尚書台的實際工作。
為了制約尚書魏文帝,曹丕又提拔了身邊的另外一群低級官員中書來處理機要,起草诏令。中書原來是近侍文官,曹丕設置了中書省,以中書監為長官。魏晉南北朝時期,尚書的權力下降,中樞取而代之。可是新的問題又産生了,中書監成了威脅皇權的新對象,皇帝們就把目光又投向了替自己處理日常事務的近侍:侍中。南北朝時,侍中機構擴張為門下省,尤其是在北朝政出門下,門下省成為了中央政權機構的重心。而在南朝呢,侍中與中書令平分秋色。中書省、門下省共同掌握實權。至于名義上的宰相,三公和原來飛黃騰達的尚書令,如今隻是遵命執行而已。
現在楊堅赢得了天下,如何杜絕相權對皇權的威脅,成了他要面對的首要問題。他可以延續之前皇帝的做法,設置新的機構,取代中書門下的先前的實權部門。可是這種思路造成朝廷機構人員臃腫,并且無法從根本上杜絕新的威脅皇權的宰相出現。那麼,總結前人的經驗教訓,楊堅進行了怎樣的制度變革?他的變革對後世朝代的中央官制有着什麼樣的深遠影響?
楊堅以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師,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三師、三公隻是一種榮譽的職銜,安置德高興榮的忠臣,不負實際的責任。楊堅另設了尚書,門下,内史三省來負責實際的行政,成為真正的行政中樞。内史省就是原來的中書省,因為要避楊堅父親楊忠的名諱而改成了内史省。三省的分工是内史省負責決策,長官稱内史令,門下省負責審議,長官稱納言,尚書省負責日常政務,至尚書令,左右仆射各一人,三者分擔行政的不同階段,互相牽制,共同向皇帝負責三省的長官都是宰相。三省之中,尚書省政務最為繁重,又分成立吏、禮、兵、民、刑、工六個部,處理相應的事務。
吏部負責人事安排,禮部負責禮樂文教,兵部處理軍政武備,民部在唐朝的時候避李世民的名諱改稱戶部,掌握财富民政,刑部負責司法、刑獄,工部掌管土木、營造、工程、水利等等。各部的長官為尚書,副職稱為侍郎,每部的下面所司,各司的長官為郎中,員外郎。我們熟悉的大詩人杜甫,北宋詞人柳永都曾經獲得過工部員外郎的職銜。
隋朝設立六部以後,之後的各朝官制基本上就此固定,再也沒有大的變動,幾乎都是在這個基礎上小修小補。同時,太常,光祿,宗正,太仆,大理,鴻胪,司農等等機構依然保留,但是權責和規模大大縮小,協助六部處理相應的政務。他們從秦漢的行政主體退化為了行政輔助機構。唐朝基本照搬了這套體制作為自己的中央行政框架,正式确立了三省六部制,其中中書省負責各處表章文書的上傳下達,就軍國大使官員的任免提出建議,并且負責起草,宣布诏令,強化決策機構的職能。
中書省的長官為中書令,中書侍郎,門下省負責審議中書省的決策與诏令,對于不當之處提出意見,并且有封駁奏還的權利。長官是侍中,侍郎。尚書省是最高的行政衙門,負責正面的貫徹落實,長官是尚書令,左右仆射,尚書左右丞。唐代的大詩人王維就擔任過尚書右丞,史稱王右丞。尚書省直接處置人财物,最容易切權擴張,尚書令的實權僅次于皇帝。所以一般不輕易授予他人,由尚書左右仆射同時負責政務。
早在隋朝的時候,尚書令就很少實授,左右仆射就是事實上的尚書省長官。新唐書,百官制概括三省制是中書取旨,門下封駁,尚書奉而行之。唐朝最高決策的流程就變為了皇帝與宰相們商議大事,交給中書省提出一個草案,經過門下省審核同意以後,再以皇帝的名義發布,由尚書省來執行。因此,開頭的故事當中,劉祎之說不經鳳閣鸾台,何名為敕?擺在白紙黑字上面呢,它是沒有辦法反駁的。我們從這句話當中啊,可以看到鮮明的分權制衡。
三省輔助皇帝共同決策,下達诏令,另一方面呢,決策和行政權都分散了,再也難以出現,全程不可能出現大權獨攬,陰謀篡位的宰相了。皇帝的權利表面上看依然受到三省的限制,但比之前啊,皇權和相權一對一的對峙已經是好了很多,皇權得到了相當程度的上漲,劉祎之在與武則天的對抗當中啊,就一敗塗地,被迫自盡。劉祎之死後不久,還有一件事情可以表明在三省六部制下面皇權的狀況。
唐中宗時期,韋皇後家族及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等人大肆收受賄賂,賣官鬻爵,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奴婢傭人,隻要他們能夠行賄30萬錢,就能夠甩開正常的朝廷人事制度,直接得到唐中宗親筆敕書任命的官職。唐中宗雖然順從妻女的意思,但畢竟對這種非正常的人事任命心裡沒底,他把這些敕書都斜封,而且上面所書的敕字是用墨筆書寫,與中書省黃紙朱筆正分的敕命明顯不同。最後從側門交付給中書省辦理。中書省拿到後,因為任命不是經過中書省門下省,而是由皇帝直接發布的,他們呢也不過問,還是機械地将這些文件向有關部門傳達而已。
當時朝野對這些走後門非正式默任的官員很看不起,稱呼他們是斜封官。當然也有官員在執行過程當中阻止這些任命,比如吏部員外郎李朝隐就前後阻止了1400多名斜封官的任命,由此可見啊,這批人數量之多,由于人事制度政出多門,官員任命太爛,導緻啊朝廷的各個衙門官員總量大增,辦公室都坐不下人了,輿論諷刺為三無坐處。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唐中宗在妻女的蒙蔽下可以強硬地為所欲為,但是在制度面前還是心虛,不敢光明正大地為所欲為。
那麼在三省六部制下面,宰相的變遷還存在什麼樣有趣的過程呢?三省六部隻是集體宰相制,三省長官和尚書左右仆也都是宰相。在實踐當中,個别資曆深,個性強,守望高的三省長官就有可能成為這個群體的領袖,成為威脅皇權的新的權項。那麼,曆代皇帝對此是如何加以防範的呢?
出于工作效率的考慮,中書省和門下省的長官通常是合署辦公。一開始呢,雙方聚會的地點是門下省的政事堂。唐高宗永淳年間,裴炎從侍中遷任中書令,将政事堂案也遷往了中書省。後期呢,尚書省的長官也參與到政事堂議事。三個省的長官啊,先在政事堂議定的事情,然後再奏文請旨。從此,政事堂就成為了宰相們議事和辦公的場所。貞觀八年,尚書右仆射李靖因病請辭,唐太宗沒有答應,要求他帶病三兩日一至中書門下平章事。平章事本意是處理章奏授予官員宰相的權利,後來呢,逐漸演變成了官名。
永淳元年,唐高宗命令門下侍郎郭待舉,兵部侍郎岑長倩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說,職務同中書令,侍中,有權進入政事堂議事。此後,凡是帶有同中書門下三品銜的都是事實的宰相。這兩個頭銜都将中書門下合稱,這是因為中書門下日益混為一體。貞觀元年,大臣杜淹以吏部尚書之職參與朝政,也就是進入政事堂議事。此後其他人參知政事,參議得失,參知機務等等名目日漸增多,都有權入政事堂議事。
綜上所述,不論是平章事,同中書門下,還是參與政事,都不是三省的正式長官,甚至不在三省辦公。但是呢,是行使宰相的實權。皇帝可以輕易将衆議的官員捧上宰相的高位,又可以将不再信任的臨時宰相們打回原形,繼續擔任他們原來的本職,這就極大地稀釋了正式宰相的權勢,而且給皇帝随意增減宰相大開方便之門。此例一開,皇帝自認為找到了防控相權的妙方,放開使用資曆較輕或者不符合慣例的官員,同中書門下三品,參與政事,幹宰相的事兒卻不給宰相的崇高待遇。這樣呢,即便于控制新人,又可以削弱舊人。
逐漸的中書令,侍中,尚書令以及左右仆射這些正式宰相,就變成了高高在上的虛銜,實際主持的宰相則成為了臨時的差事。進入宋代以後,中書省與門下省正式合并為中書門下,掌握行政大權,長官為平章事,政事堂依然保留與掌管軍事大權的樞密院,合稱政府。
宋朝官制以冗雜重疊組成,除了樞密院掌握軍事外,又有三司使掌握财政,宰相的軍權,财權都遭到了剝奪,三省制已然是名存實亡。元朝則廢除了門下尚書兩個省,以中書省主管行政,地方行政得以中書省外派的行中書省即行省來負責。明太祖朱元璋則進一步強化軍權,廢除宰相,罷中書省,權分六部。這次六部制最終取代了三省六部制。
三省六部制可算是隋朝,唐朝,宋朝三個朝代的中央官制。他奠定了隋唐之後朝廷的治理體系,蘊含在其中的分權制衡的思想也閃耀着政治智慧的光芒。但是,三省六部是古代專制皇權強化的重要一環,他的制衡是朝臣内部的制衡,并非是對皇帝的制衡。中書省是三省的核心,掌管決策。貞觀18年,岑文本被任命為中書令,位列宰相的核心。他不喜反憂,母親就奇怪地問他為什麼?岑文本回答非君非舊,過度承受寵榮責重位高所以憂懼。親朋好友前來慶賀,岑文本卻說今受吊不受賀。這是因為啊,岑文本并非房玄齡,杜如晦那樣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舊部,甚至都不屬于唐朝的開國陣營。
相反是投降唐朝的割據勢力的舊臣。李世民任命岑文本為中書令,不是看重他的決策能力,而是岑文本是聞名于世的文人,寫得一手好文章,同時做人老實,工作認真,皇帝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中書令,而不是思想活躍,獨立思考的決策者。三省六部制說到這裡就要結束了,歡迎大家收看下一集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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