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的詞,一般人不愛,因為費解,因為豔麗不合國人審美。溫詞,擅長用疊加的華麗詞語,營造極富美的畫面,初讀隻感晦澀,沒有那種憂傷悲痛的情愫。倘若人過中年,個人的體會漸深,很多時候,一個畫面一個詞,便能引出自個的回憶,此時再讀溫詞,或許個中滋味方覺美妙。
這正如于畫,大部分人傾向于山水畫,有留白,要素雅,有詩有情有景有境,令人拍案叫絕。而比較欣賞不來的,一或素描,二或人像。直突突的線條杵在那,東西是對的,但是沒有情感共鳴,畫面是死的。因此,溫詩不太适合年輕人賞讀,而中年某一些階段,重讀溫詩,你會發現,原來它亦美的驚心動魄。
更漏子 唐代:溫庭筠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鹧鸪。
香霧薄,透簾幕,惆怅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夢長君不知。
此首亦是溫詞典型代表。音韻極美,幾個漂亮的名詞放在一起,畫面亦是極美。若你非要說它缺少素雅,沒有情感,可自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有情感的人讀到個中意象或有自己的所思所感,此亦是它的魅力所在。
柳絲長襯着春雨細,花外的雨輕滴滴哒哒,彙成一滴又落入泥裡。首起便是一副寂靜春深的小院景緻,夜裡聽雨,雨中看花,尤甚于白日。黑夜人靜,對雨聲之精微音韻,對雨景之要眇想象皆能比白天更明顯。
而次句,一般人讀來便頗費解。塞雁,烏鳴,鹧鸪這本是天壤之别的三種景緻,何以放到一塊。有心的人便會追溯作者的本意,其實,懂的人,自不必深究其要義。《傳燈錄》有故事雲:“儀鳳元年,屆南海。師寓止法性寺廊庑間。暮夜鳳飏刹幡,聞二僧對論,一雲幡動,一雲風動,往複酬答,未曾契理。師日:非風幡動,動者自心耳。”是啊,心動,則眼觀之物亦動,人生許多事情,并未皆是事實,亦非全然有理。心念之間,可以有萬般變化。雨夜之中或者溫庭筠聽到了幾聲雁唳,又偶聞得幾聲烏啼,作者心有所動,便起了“驚”和”起”,這是心動,亦是想象中之景,或不是實有眼觀之物。而畫屏金鹧鸪,本是無生之物,因着作者的心在那時有所驚,眼看着屏上的鹧鸪似乎亦是驚之神态,故将此三放在一起。或許不合常态,但是卻生出此無窮之美感。而未有特定要義,我們讀之,又能引發自個無盡之思緒,何等妙哉。
杜甫有詩言“燈前細雨檐花落”。是真的細雨落到燈前了嗎,恐非也,而是窗外的雨聲讓作者的心動了,便隻絕這雨的景象在眼前,作者有此感,而有此聯想,亦是将抽象的感情作具體的描述,我們不必一味深究其要義。就像賞析詩詞,你不品它的美,它的敏感,它的情絲,它的惆怅,而一味糾纏個中詩句要義,個中情景不符常理,豈不是因小失大。
詩的後半阙已較好理解。夢境真實之間交替,香霧簾幕,謝家池閣或有實指,或是作者表達眼前場景之富麗堂皇,都可。而紅燭夜難眠,惆怅夢難解,是而夢長,一長字,多少的言語含在其中。
“鸾鏡與花枝,此情誰得知”“心事竟誰知,月明共滿枝”溫詩的詞或者沒有王維之留白清雅來得讓人清爽,或者未有易安之情深熱烈讓得揪心。但其精妙的言語個中漂亮的意境,單單放在那裡,便是一幅無價的畫面。而深掩在畫面之中的情感,或許作者并未有。但有或者沒有,隻在于你,在于你的心。心因美因傷而動,情便因此而聯想引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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