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寫好的文章，發布之後發現有很多錯誤，很尴尬是吧？似乎無論我們校對多少次，都會寫錯幾個字或者寫錯一兩個标點符号。當這種情況發生在你身上時，不要放在心上，甚至不要自責。

這不是你的錯——是中世紀抄寫員的寫作惡魔「提提維盧斯」幹的。

提提維盧斯為抄寫員們的日常工作增加了一些輕松感，也是一種讓他們保持警惕的方法。他不僅造成了錯誤，而且他把這些錯誤收集在一個麻袋裡。在審判日，它們将被大聲宣讀，作為寫了太多錯别字的修士粗心大意的證據。

真希望像我這樣的寫手在最後不需要面對這種靈魂拷問。

提提維盧斯造訪一個抄寫員

羅馬晚期和中世紀早期，文本抄寫工作從世俗的專業抄寫員轉移到宗教機構的僧侶抄寫員。

中世紀的抄寫員需要抄寫拉丁文、希臘文和希伯來文的作品（不管他們是否理解這些語言）。這些耗時的文本往往是用精心的書法寫成的，并配有插圖。

一般來說，抄寫一本聖經需要15個月，這個過程對書籍的普及來說是相當昂貴和費錢的。

在古騰堡于1440年發明印刷術之前，隻有一種方法可以獲得一本書的副本……手寫。

這種繁瑣而耗時的工作落在了中世紀的抄寫員身上，他們受雇于人，根據原作手工抄寫整本書。這意味着手握羽毛筆，一絲不苟地重寫文本，日複一日地抄寫，說是寫到手抽筋都不為過！

抄寫員的精神壓力很大，無聊的事情經常讓他們煩躁。他們在抄寫的書籍時，在書頁的空白處時常留下評論，記錄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這些注釋被稱為“旁注”，即使暗示了他們所面臨的繁重工作，也是出人意料的诙諧。

大多數評論都很簡短，比如有一條評論說：“筆啊，詛咒你”。

作為一名中世紀的抄寫員，工作相當辛苦。他們長時間呆在不舒服的書桌前，冬天忍受着嚴寒，夏天忍受着桑拿般的環境，全年都有不好的光線。文本往往是枯燥的，甚至是用他們無法理解的語言寫成的。

這項工作不僅令人厭煩，而且還可能是危險的。看看10世紀的抄寫員弗洛倫蒂烏斯是如何評價他的職業的吧：

因為不知道如何寫作的人認為這不是勞動，如果你想知道寫作的負擔有多大，我就為你描述一下：它使眼睛模糊，使背部彎曲，使腹部和肋骨骨折，它使腎髒充滿痛苦，使身體遭受各種折磨。因此，讀者，請你慢慢地翻開書頁，讓你的手指遠離書頁，因為就像冰雹破壞了土壤的肥力一樣，粗心的讀者也會破壞書和寫作。因為正如最後一個港口對水手來說是甜蜜的，最後一行對抄寫員來說也是如此。

難怪許多抄寫員在寫完他的最後一頁時，會在文本的結尾處寫下這樣的附言：

現在我已經寫完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給我來杯酒。

我想我們都能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旁注不一定是文本，也有可能是屁股吹喇叭的怪誕圖畫

卓越的視力，通常是随着年齡增長而消失的特征，對這項工作至關重要。圖書管理員将文本分配給抄寫員。抄寫員并不選擇他們想要抄寫的内容：這項工作包括機械的抄寫，而不是智力的探索。

即使是最好的寫手也會犯錯。經過幾個小時的抄寫，遺漏單詞或寫錯順序的情況并不罕見。

簡單的拼寫錯誤可能反映出抄寫員對所抄寫的語言不熟悉，或者隻是粗心大意。更有問題的是，抄寫員在複寫時有時會擅自“糾正”文本，用一個類似但不正确的詞來替換他們認為奇怪或不熟悉的詞。

研究中世紀手稿的研究人員經常發現一些錯誤和難以辨認的文字，他們認為這是因為抄寫員實際上不認識他所抄寫的語言，隻是試圖複制頁面上的文字圖像而不理解其含義。

這個手稿頁面有修正的痕迹

最嚴重的錯誤是那些導緻整個句子或段落丢失的錯誤。一個抄寫員可能會休息一分鐘，然後在恢複工作時，眼睛從他離開的地方往下掉了幾行。這種錯誤最常發生在文本中含有重複的單詞時，這使得抄寫員如果暫時分心，很容易忘記上次的位置。

天天做這些，沒人不想偶爾偷偷懶喘息一下。不幸的是，這很容易在錯誤的地方繼續，特别是在有重複段落的作品中。即使是像《凱爾經》這樣裝飾豪華的書，也有重複出現兩個相同段落的情況。證明了即使在如此華麗的書籍中也會出現錯誤。

所以最好的中世紀抄寫員很可能是青少年。除了擁有比長輩更好的視力外，青少年可能還擁有從事這種實際上非常枯燥、重複性工作所需的耐力。随着抄寫員年齡的增長，他的書寫可能反映出耐力的下降，以及形成字母一緻性所需的精細運動控制。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難免犯錯，甚至歸咎于他們的工具，他們的工作質量确實經常取決于他們的工具。

抄寫員的書桌看起來不像現代的平面書桌，更類似于演講台的桌子。書頁被支撐起來，角度比45度更陡。

對現代作家來說，這看起來有點痛苦，但它實際上非常有助于讓墨水均勻地從羽毛筆中流出來。如果你仔細觀察中世紀手稿中的墨水，你經常可以看到墨水開始流盡的地方，而羽毛筆又被浸泡。如果你嘗試過書法或繪畫，你可以想象，抄寫員一定是經常蘸筆的。

研究中世紀手稿的研究人員可以在寫書所用的墨水和鵝毛筆中找出不一緻的地方。中世紀抄寫員使用的墨水是使用天然成分小批量手工制作的。所以沒有兩批是相同的。你可以分辨出哪一批墨水用完了，哪一批才開始。

筆可能是用藤條、蘆葦、鳥羽制成的。一段蘆葦或藤條很容易被加工成筆：首先要去掉髓部，然後将末端雕刻成一個點或一個角度，最後在筆尖上開一個縫隙。去除筆杆後形成的空洞可以容納墨水，墨水通過縫隙流向筆尖。

一個中世紀的折疊筆刀

羽毛筆的制作方法與此相同，隻是用烏鴉、孔雀、老鷹或其他鳥類的羽毛代替了蘆葦。通常情況下，從羽毛筆上取下羽毛後，隻留下空心的、像棍子一樣的部分作為筆。羽毛筆比蘆葦或藤條筆更輕，更靈活。

羽毛筆和蘆葦可以很容易地重新切割，以适應個别僧侶的喜好。對于挑剔的抄寫員來說，筆刀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工具。

▲這裡有個右手拿着一支削好的羽毛筆的抄寫員，他左手拿着一把刀，用來削筆，刮掉抄寫員的錯誤，甚至在作者寫作時固定住羊皮紙。他身穿主教服，坐在一張壯觀的椅子上，雖然看起來有些不舒服。他面前的架子上放着一份手稿，用白色法衣布料裝訂。他的開頭幾行已經用藍色和紅色的墨水寫好，正在用他面前的瓶子裡的墨水對其進行補充。

在繕寫室裡，這些墨水瓶放在書桌旁的一個單獨的支架上，也許是為了防止墨水瓶被撞倒。有時，墨水瓶被安裝在書桌表面的一排垂直孔中。制作墨水的配方有好幾種，但大多數都是炭墨（黑色），或燈煙與樹膠或鐵膽（棕色）混合而成。

▲《玫瑰傳奇》手稿中的一個細節，顯示了該文本的一個作者在書桌前寫作的插圖。當我們的作者轉向觀衆時，他手裡拿着一支羽毛筆，而且令人高興的是，他的帽子裡似乎還塞着另一支羽毛筆。在他下面的書架上有其他裝訂好的書、一些卷軸和一個水杯，而在他的書桌上，我們可以看到兩瓶墨水，一瓶是黑色的，一瓶是紅色的——他可能正在用後一種墨水塗抹（用紅色字體作标記）。

羊皮紙，即用牛、山羊或綿羊制成的動物皮，價格昂貴，其制備方法也不一緻。柔軟、光滑的小牛皮和羔羊皮很受重視，但最高質量的皮來自未出生的綿羊或奶牛。最好的犢皮紙自然是最昂貴的，并被保留給精心制作的展示文本。大多數僧侶在不太昂貴的皮上抄寫更多乏味的宗教論文、曆史和其他作品。

抄寫員往往在低質的獸皮上寫字——可能是粗糙的，甚至是多毛的——這使得墨水的散布不可預測。即使用浮石磨平獸皮上的任何剩餘凸起，在糟糕的羊皮紙上寫字的僧侶也會發現他的工作很困難、很累、很難受。

如果抄寫員犯了錯誤，他就得用刀把它從羊皮紙上刮下來（必須注意不要毀掉羊皮紙的其他部分），所以抄寫的速度很慢。想象一下，如果在已經被照亮（由書稿照明師通過混合自己的顔料，并使用金箔進行鍍金的過程）的一頁上犯錯，那會是什麼樣子！

這是一項艱苦的工作，在陽光或燭光下完成，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蠟燭對于以每天三到四頁的節奏進行生産非常重要。但蠟燭很貴，而且大多數抄寫員可能隻在白天工作。

羊皮紙邊緣上的刺痕，用于創建有指引線的頁面。

用鉛筆畫的指引線

對于抄寫員來說，勞動甚至在他開始寫作之前就已經開始了。我們有Word之類的東西，吹噓已經制作好的模闆的便利性。

抄寫員則必須從頭開始。在準備好羊皮紙之後，他必須仔細規劃他的頁面布局。這一頁的内容是什麼？有幾欄？應該如何排列？即使在他解決了這些問題之後，他仍然沒有準備好寫作。

與我們今天的筆記本不同，中世紀的紙張和羊皮紙在購買時并沒有标尺線。一張中世紀的書頁由水平和垂直标尺組成。為了在空白頁上添加這些指引線，抄寫員會在外邊距以及上下邊距上刺出小孔。然後在這些小孔之間畫線，通常是在尺子的幫助下：橫線用來指導每行文字之間的空間，豎線用來限制文字塊的左右兩邊。

用硬尖筆制作的盲标尺

直到十二世紀初，劃線是通過用尖銳的物體壓在羊皮紙上，産生一個“溝”，來直到抄寫員的筆。在十二世紀，這種劃線方式被用鉛筆畫線所取代，鉛筆在書頁表面留下的痕迹更加明顯。從十三世紀開始，人們也開始使用鋼筆。由于所有這些水平和垂直的線條，如果一個版面非常複雜，标尺圖案可能會像一個真正的蜘蛛網。

而做完這些前置工作，他們才是開始寫作了。即便如此，抄寫所花的時間與我們現在比較起來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想想你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的速度有多快，然而即使是最慢的打字員也會讓中世紀的抄寫員羨慕。用羽毛筆寫字就沒那麼容易了。由于羽毛筆筆尖的角度問題，隻能向下移動，所以字母必須分成幾筆來寫。一個人必須有很好的視力才能把所有這些小動作都做對。難怪十幾歲的孩子都喜歡做這項工作。

我們已經知道，要做好所有這些幾乎不可避免地會犯錯，但糾正它們就不像按下删除鍵那麼簡單了。

抄寫員在一個部分完成後，由校正員進行檢查。他将原稿與抄寫員的副本進行比較。如果發現一個小錯誤，可以用筆刀刮掉墨水，或者用酸性溶液來松開墨水。有時，他們隻是在錯誤的字下面做一些小圓點。這意味着讀者應該忽略這一點。

如果發現更大的錯誤，就真的沒有辦法修複。在這種情況下，有時隻是将段落劃掉，然後将更正寫在空白處。有時更正的内容被抄寫在一張較小的羊皮紙上，然後粘在書上。做了這麼繁瑣的工作，卻發現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這一定會讓人發瘋——難怪他們會甩鍋給寫作惡魔。

因此，當你下次面對一頁頁的錯誤時，請記住那些早期抄寫員所經曆的事情。

就像一句古老的格言所說的：

“不要責怪我的字體，因為墨水不好，牛皮紙有缺陷，而且天很黑。”

把做工不好的事情歸咎于他的工具，我們會認為這是不負責任的借口。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這位抄寫員很可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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