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鄉
在故鄉。我把一座山
認做父親
把一條河流,認做母親
他們敦厚善良,都是樸素的樣子
在山上,我與草木稱兄道弟
從父親的身體裡
取出五谷,取出陳年老酒。小心翼翼
供奉在山神廟前
我和山神都是吃五谷長大
因為心懷敬畏,我不敢與山神碰杯
敬畏山神就像敬畏父親
在河邊。我把野花認成姐妹
用母親體内的水,為她們梳洗打扮
每一朵鮮花都張開笑臉
用柴禾和炊煙
說出人間煙火
在故鄉。一座山沉默寡言
一條河胸襟遼闊
他們相濡以沫。把血脈中優質的基因
都賜與我,讓我像一座山
也像一條河
◎一粒米
一粒米,生在鄉下
一出生,就會用方言說話
她喊母親時,土地,雨水和陽光
從容微笑。她喊父親
荷鋤的老農,把腰彎得更低
父親從不吝啬汗水
用汗水裡的鹽,給每一粒米灌漿
用鋤頭裡的鐵,給每一棵稻谷撐腰
讓她們大膽拔節,努力向上
到了秋天。一粒米長大了
内心圓潤,思想飽滿
在五谷的家譜裡,獨領風騷
她們像父親,懷抱金黃的信仰
召喚鐮刀的鋒芒,體驗切膚之痛
接受秋風的安撫
一粒米,從小熟知百家姓
熟讀三字經。因此
懂得人民至上,懂得糧安天下
她引領着糧食,從土地走向倉廪
心裡想着天下人的飯碗
胸懷天下者,都有慈悲心腸
一粒米,就是一個菩薩
◎王木匠
到了暮年,王木匠尋思着
也該給自己打一副棺材了
到老,也好有一個裝骨頭的匣子
把一生的功過是非和恩怨情仇
都裝訂起來
他用鋸子,把木闆
按畫好的尺寸,一段一段鋸開
像是給他的人生,歸納了幾個段落
雙手摁着刨子,在木闆上
使勁地推
仿佛要把一生中所犯的錯誤
都修正過來。刨花紛飛,每一朵
都是他的羞愧
他用鑿子鑿出許多卯孔
把木釘一顆一顆釘進去
恨不能把自己也釘進童年
丁是丁,卯是卯,重新活一回
◎秋風把我的頭顱越吹越低
已經沒有什麼,可供秋風
任意吹打的了
隻有一顆大好的頭顱,還算完整
幾根頭發被汗水泡了大半輩子
現在,用蒼白和苦澀
替我說出,無奈和疼痛
這些年,我像曠野裡的一棵谷子
孤傲地活着
内心飽滿,想想也會顆粒歸倉
可一陣秋風就改變了命運
把我吹落在地
像一個走失的孩子,無人問津
最後,被幾個螞蟻認領,擡到了洞穴
我不得不像蒲公英一樣
背井離鄉
秋風将我的頭顱越吹越低,吹成一個問号
我不敢仰頭問天
隻能低頭問地
◎一頭牛的宿命
我不信命。但一頭牛信
它深信
老牛力盡刀尖死。不僅僅
是一句俗語
而是牛族的宿命
我家那頭老牛
就最懂自己的命運,但它
從不說出口
一生都在埋頭耕田,所有的苦
和委屈,都能忍着
它知道,這個世上
最硬的,不是石頭和鐵
而是人心
比如我的父親。曾是它
最好的夥伴。等它垂垂暮老時
就用一把屠刀,捅破它的脖子
那頭牛沒有流淚,也沒有喊哞
仿佛已經認命
閉眼的一瞬間,好像終于解脫了
隻是父親眼裡忍不住
有淚光閃現
◎牧羊記
草木依舊。山坡上
手裡捧書的牧羊人,坐在樹蔭下
他的目光像牧羊的鞭子
抽打書中的羊群
一群羊在山坡啃食青草
他在啃食文字
他們都低着頭,嚼得津津有味
一個人喜歡書,如同
一群羊喜歡長滿小草的山坡
他們都有自己的伊甸園
山坡寂靜。隻有羊群吃草的聲音
和牧羊人翻書的聲音
像風一樣,輕輕吹過
劉海豹。筆名,焘碩。内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内蒙古詩詞學會會員,呼和浩特市詩詞學會理事。作品散見于全國各級雜志報刊。入選多種詩歌選本 。多次獲全國詩歌大賽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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