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74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可謂是前八十回末尾的一出大戲,由于大觀園的山石上驚現繡春囊,王夫人大驚,懷疑大觀園中隐藏着許多“狐狸精”,擔心自己的寶玉被帶壞,于是悍然發動了轟轟烈烈的抄檢大觀園行動,這次抄檢掃除了司棋、入畫兩個偷藏信件、贓物的二等丫環,小姐階層貌似并未受損,但其中一個人卻是例外——那就是薛寶钗!
寶钗搬出大觀園,舍棄了湘雲
這場抄檢行動中,王熙鳳考慮到薛寶钗是親戚,暫時寄居在賈府,即便抄檢,也沒有抄親戚住所的道理,于是就沒抄檢薛寶钗的蘅蕪苑,看似是“客人福利”,可第二天一大早,薛寶钗便匆忙來找李纨,借口自己家人生病,要搬出大觀園,且看原文:
寶钗道:“隻因今日我們奶奶身上不好,再家裡的兩個女人也都因時症病着,沒下炕呢。别人靠不得,我今兒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裡作伴兒。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麼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橫豎進來的。所以,告訴大嫂子一聲兒。”李纨聽說,隻看着尤氏笑,尤氏也隻看着李纨笑。——第75回
很明顯,寶钗所謂的“家裡奶奶生病”,其實是個借口,這是她搬出大觀園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而已,這一點李纨知道,尤氏也知道,故兩人相視而笑。
而其中值得诟病的一點就是寶钗對湘雲的無情,因為史湘雲自第37回螃蟹宴,就一直跟着薛寶钗住在蘅蕪苑,眼下寶钗要走,卻丢下史湘雲一個人,這豈不是明哲保身,抛棄湘雲嗎?而且從書中的細節來看,薛寶钗應該并沒有提前告訴史湘雲自己要搬走,直接将湘雲扔給了李纨:
寶钗笑道:“落什麼不是呢!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過去,竟把雲丫頭請了來,你和她住兩日,豈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呢!史大妹妹往哪裡去了?”寶钗道:“我才打發她們去找你們探丫頭去了。叫她同到這裡來,我也明白告訴她。”——第75回
可見寶钗并未向湘雲提前透露自己要搬走的實情,詐稱臨時搬走,讓湘雲在李纨處湊合幾天,殊不知寶钗這次搬走之後,再也沒回過大觀園,湘雲一直拿寶钗當親姐姐,此時如何不寒心?這也就解釋了其後第76回史湘雲與林黛玉月下聯詩的時候,曾埋怨寶钗:可恨寶姐姐和她妹妹,天天說親道熱,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必要起詩社,大家聯句,到今日便棄了咱們,自己賞月去了。
薛寶钗為何要搬出大觀園的真相
我們先來分析下寶钗為何要搬出大觀園,之所以要談這個問題,是因為現在陰謀論太多,比如有人稱“王夫人抄檢大觀園,就是為了攆走寶钗”;亦有讀者稱:繡春囊何等隐晦的物件,若是沾染上關系,貞潔有失,寶钗雖未被抄檢,看似是好事,實則是大大的壞事,因為若是這次抄檢沒有結果,那麼未被抄檢的蘅蕪苑,豈不成了最後的藏贓地點?所以寶钗被逼搬走......
如此種種,不一而論,甚至這些觀點深得人心,筆者不禁苦笑:寶钗隻是搬離大觀園,她還繼續住在賈府内,如何就能推導出“王夫人要攆走寶钗”之結論?況且此次抄檢,已然查出司棋與表弟潘又安之私通書信,也算有個結果,如何能攀扯到寶钗身上?況且就算這次抄檢沒查出結果,恐怕也沒人會懷疑溫柔敦厚,低調嚴謹的寶钗住所,會成為繡春囊的發源地。
所以,目前關于“寶钗要搬離大觀園”的很多分析,都是主觀臆測,反正寶钗最後搬走了,根據結果推導原因,當真是腦洞有多大,猜測就有多誇張。
那麼,寶钗搬離大觀園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呢?
大家不妨抛棄陰謀論,設身處地将自己放在寶钗的位置上,如果你是寶钗,你寄居在賈府,結果賈府鬧出了繡春囊風波,還挺嚴重,為此抄檢了整個大觀園的人,你心裡會怎麼想?
就好比你去親戚家暫居,結果沒幾天親戚自己家裡人鬧了矛盾,又是摔鍋,又是砸碗,哭天喊地的,這個時候,你身為客人,或者說身為一個外人,你繼續待下去不尴尬嗎?恐怕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選擇搬走。
同理,大觀園内查出繡春囊,嫌疑人也就在大觀園内,所以這場抄檢也僅限于大觀園衆婆子、丫環(此次抄檢隻抄下人,不抄小姐),這已經從側面證明了王夫人相信小姐們是清白的,她隻是過于擔心大觀園内有“狐狸精”,寶玉會被帶壞,所以忽略了抄檢丫環,也會對小姐造成影響。
人家賈家抄檢自己家裡人,寶钗作為一個外人,眼巴巴看着,還享有“不被抄檢”的特權,其實寶钗心裡是很别扭的,這裡畢竟是賈家,不是薛家,人家自家抄檢自家,自己一個外人,待着實在不合适,因此選擇搬走,就這麼簡單。
有部分論者認為寶钗搬走是為了自證清白,筆者茫然,如何搬走就自證清白了?難道寶钗搬走,就能證明她和繡春囊無關了?寶钗就不怕有人說她畏罪潛逃?
因此,寶钗搬走是實實在在的“客人心态”,也正是因為寶钗心裡沒鬼,才敢在抄檢完第二天就提出搬走,她問心無愧,不怕别人說,事實上,寶钗人品衆人皆知,也沒人會懷疑她。
寶钗為何丢下史湘雲?
而關于薛寶钗為何丢下史湘雲,讓她和李纨湊合住,自己一個人搬走了,承諾說過幾天就回來,可直到前八十回結束,寶钗也沒有再回蘅蕪苑,這是為何?
這就要考慮寶钗和湘雲的關系了,其實放眼整個賈府,能跟寶钗站在一個高度說話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林黛玉,黛玉、寶钗是“金蘭契互剖金蘭語”的閨蜜,可以試想下,如果将黛玉放在湘雲的位置上,寶钗一定會悉心跟黛玉商量,說出自己為何要搬走的心裡話,同時提前為黛玉尋找住所,而不是撒謊說“過幾天還回來,”直接将黛玉扔給李纨!
湘雲不是黛玉,她的思想境界不及寶钗,在寶钗眼中,湘雲不過是個小妹妹而已,寶钗對所有人都很好,但史湘雲從小父母雙亡,鮮受到過别人的關愛,所以寶钗泛化的關心,在湘雲這裡被特殊化了,她覺得寶钗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要是有這麼個親姐姐,就算沒有親爹親娘也無礙,但實際上,寶钗對湘雲并不是很感冒,她唯一真心欣賞的人是黛玉。
更為關鍵的是,湘雲的個性太直,比如第57回,寶钗替邢岫煙贖冬衣,被史湘雲得知邢岫煙在迎春處,經常被底下的下人們欺負,湘雲當即撸起袖子就要去紫菱洲找那些下人們讨公道,急得寶钗一把拉住,好不容易才勸說住湘雲。
所以,在搬離大觀園這件事上,寶钗其實不便掏心掏肺地告訴史湘雲,因為下一秒,史湘雲可能就在賈母、王夫人跟前說寶钗為何要搬走,是王夫人抄檢大觀園,寶钗身為客人不好意思繼續待在蘅蕪苑,由此不知又要鬧出多少風波,所以寶钗選擇對湘雲緘口不言,同時以“我還回來”穩住湘雲,讓她暫時跟李纨住在一起,這亦是寶钗的理性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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