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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毅峰是燕州府廖員外的獨子。
雖然家境富裕并且受到父親的寵愛,但他卻沒有尋常纨绔子弟身上的不良習性。
相反的是,他性情純良,還富有正義感,搭配上一副劍眉星目的長相,廖毅峰成了整個燕州府人人稱道的有為少年郎。
不過,廖毅峰同時也有一個廣為人知的“怪癖”,那就是仗義輕财,特别喜歡放生動物。
當然,他也并非毫不節制,毫無選擇地放生。
他喜歡放生的,往往是一些不作為家禽飼養的動物。
雖然他這種行為,在老百姓眼中純屬吃飽飯後閑出了屁,但因為他出手闊綽,每每為了贖動物,都是毫不計較銀錢的。
所以,大家雖然背後說道兩句,但也沒因此影響廖毅峰的風評。
這日,廖毅峰與朋友們約好了一起去坐船遊湖。
他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出門,走到半路時已經有些遲了,幹脆就一頭紮進了林子裡,打算走小路過去。
走到半路上,他在不遠處的地方聽到了細細的叫聲,像是小鹿的聲音。
廖毅峰知道這片林子常有獵人來打獵,想來是哪個可憐的動物落入了陷阱中,于是便走了過去。
走過去一看,原來發出聲音的是一隻獐。
它的一隻後腿被捕獸夾咬住,掙紮的時候傷口又撕裂開了,鮮血直流。
廖毅峰見它可憐,于是上前道:“你先别亂動了,我幫你把捕獸夾取下來。”
獐像是聽懂了,真的停止了掙紮也停止了哀鳴,一雙又圓又黑的眼睛盯着廖毅峰的臉看。
廖毅峰二話不說,直接掰開了捕獸夾扔到了一邊。接着掏出帕子給獐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
獐顫抖着腿站立了起來,雖然無法很快地跑開,但慢慢走應該也沒有很大的問題。
廖毅峰很開心,剛要囑咐獐趕緊離開,卻見三兩獵戶打扮的人已經走了過來。
“呦!這不是廖公子嘛!”燕州府的人都知道廖家公子的怪癖,也沒對他要放跑獵物的行為多生氣。
畢竟大家都知道,他每次為了贖這些動物,都不惜花遠超這些動物本身價值的銀子,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果然,廖毅峰先是對幾人拱手道歉,又問起自己該出多少銀子才能贖這隻獐。
好在幾個獵戶也沒把廖毅峰當冤大頭使勁坑,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還是開出了個合理的價格,然後走了。
幾個獵戶離開後,廖毅峰一回頭看見這隻呆獐眼睛瞪得更圓了,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救了自己的廖毅峰還要反過來給别人錢。
廖毅峰自嘲似地笑了笑,“你也覺得我傻是不是?”
他也并非不知道其他人在背後怎樣說自己,這種行為在一些人看來不僅傻還沒有意義。
但廖毅峰一直覺得,人活一世,就該堅持一些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不要在乎旁人的眼光。
話說完後,廖毅峰也覺得希望從一隻獐那裡找到認同的自己太傻了,于是隻拍了拍它的頭,“小家夥,快走吧,下次可要小心點,别傻乎乎地再被抓了。”
獐深深地看了廖毅峰一眼,接着鑽進了一旁的樹叢中消失不見了。
廖毅峰趕到湖邊的時候還是遲到了,幾個好友問清原委後照常打趣了他一番。
晚上回家後,廖毅峰還在飯桌上說起了此事,廖員外知道兒子的這點小癖好,也沒有過多評價。
隻有廖毅峰的母親,廖員外的妻子韓夫人卻似乎感到了不滿,她皺着眉道:“成日裡也不做正事,你若能将這些心思放在正事上該多好。”
此話一出,廖毅峰和廖員外都不說話了。
自從廖毅峰記事開始,母親韓夫人對自己似乎就沒多少好臉色。
别人家的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都是多有疼愛,而他每次想要親近韓夫人時,總會被後者一臉嫌棄地躲開。
小時候的廖毅峰因此特别難過,直到廖員外告訴他,當年母親生他時難産,差點命都沒有了。
廖毅峰想,許是因為這,所以母親每次看到自己的時候會想起當年難産時的情狀吧,那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想通了之後,廖毅峰越發體貼母親,即使韓夫人對他态度冷淡,他也總是能自我安慰,想着時間能沖淡一切。
又過了些時日,一天夜裡,廖毅峰因為晚上多喝了些水,不得不下床起夜。
迷迷糊糊中他走到了後院,隐約聽到風中傳來細碎的哭泣聲。
廖毅峰打了個冷顫,清醒了些。此時随着他越靠近後院,哭聲也變得越發清晰了。
他壯着膽子靠近了發出聲音的地方,那是平日裡無人靠近的偏院。
他藏在牆根下,探出頭去,借着慘白的月光看見發出哭泣聲音的居然是自己的母親韓夫人!
隻見她正坐在一口水井旁,掩面而泣,口中還喃喃自語些什麼。
但就算廖毅峰拼命去想要聽清楚,也隻聽出了諸如“為娘”“我的兒”之類的詞,完全拼不成完整的句子。
娘親為何半夜在井邊哭泣?又為何要提到自己?
廖毅峰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貿然現身,生怕韓夫人受到驚吓跌入井中。
于是他隻得按下心中的疑惑,蹑手蹑腳原路返回。
解決完生理問題後,廖毅峰回到屋内在床上輾轉反側,但最終還是抵不過睡夢的侵襲,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廖毅峰洗漱完之後,眼見着韓夫人在正廳裡吃早飯。他老老實實地喊了聲“母親”,得了一個不鹹不淡的“嗯”。
此時的韓夫人和昨夜那個柔弱哭泣的女子形象相去甚遠,廖毅峰在吃飯期間頻頻偷看母親,隻懷疑昨晚的那一幕是不是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原本昨晚臨睡前想好了今天要找母親問清楚,但現在人在眼前,他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心情煩悶的廖毅峰決定今天再去找好友們出去玩耍,結果他們都有各式各樣的事情,委婉地推脫了廖毅峰的邀約。
這下廖毅峰心情更差了,無處排解的他隻得四處閑逛,最後竟是又走到了鎮子外的山林之中。
然而,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走一通後,他居然倒黴催地迷路了!
當然,俗話說得好,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另一句俗話說得更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不,在廖毅峰四處亂走希望碰運氣走出山林的時候,他突然一腳踏空,一路順着一個土坡滾了下去,最後腦袋栽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倒也是他命不該絕,再次醒來時,廖毅峰看見的是稻草和泥土和起來的房頂。他忍着身上的不适坐了起來
此時,他的耳畔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年輕人,你醒啦?”
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正笑眯眯地看着廖毅峰。
“老人家,是您救了我吧,多謝您。”廖毅峰拱手道謝。
老人笑着答應了,介紹說自己姓章,又邀廖毅峰出去吃飯。
他這樣一說,廖毅峰才感覺自己此時已是饑腸辘辘,也不推脫,想着大不了吃完以後給老人些菜錢,左右不讓他吃虧。
走到正房時,廖毅峰見桌上已經擺上了香噴噴的飯菜,雖都是些農家小菜,但在此刻的廖毅峰眼中也與山珍海味無異。
餐桌旁,一位面容姣好,身姿優美的妙齡少女正在擺筷子,見到廖毅峰時羞澀一笑。
廖毅峰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者說少女是自己的閨女章馨兒,廖毅峰也規規矩矩地行禮。
一頓飯吃得也是非常和諧,廖毅峰發現章馨兒頻頻偷看自己,也不知該作何回應。
一開始他還會看回去,次數多了也就隻有當沒注意到了,生怕老者誤以為自己對他的女兒有企圖。
晚飯後,老者以天黑路險為由,挽留廖毅峰在自己家中過夜,廖毅峰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夜裡,廖毅峰躺在床上,許是此前昏迷時睡太久了,他現在也睡不着,隻能在床上幹瞪眼。
就在此時,他聽到黑暗中傳來了輕微的開門聲。因為一直沒閉眼,廖毅峰的眼睛适應了黑暗,也能看清進來的人是個窈窕的女子輪廓。
是章馨兒?但她一個姑娘家,大半夜來一個男子的房間做什麼?
“是誰?”廖毅峰還是沒貿然喊出章馨兒的名字。
見對方不答,他剛要坐起來,卻見黑影已經撲了過來,一雙白皙小巧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肩頭。
“廖大哥。”女子嬌滴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廖毅峰能确定她是章馨兒無疑。
章馨兒吐氣如蘭,整個身子幾乎都膩歪在了廖毅峰身上,仿佛沒有骨頭的藤蔓,攀住了廖毅峰。
然而,一個貌美少女大半夜裡對自己投懷送抱,并沒有讓廖毅峰飄飄然,他也沒有那種要順水推舟的心思。
相反,他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明白章馨兒這麼做是圖什麼,下意識就要将人推開。
他原本心想,自己一個成年男子,推開一個姑娘飛不了多少力度,誰知雙手扶上章馨兒肩膀要往外推時,廖毅峰卻驚覺要推開章馨兒就像要推開一塊巨石。
眼見着章馨兒的手都已經伸到自己的衣領中了,廖毅峰心一橫,心中默念對不住了,緊接着雙手使勁往外一推!
“啊!”章馨兒尖叫一聲跌了出去,緊接着廖毅峰就親眼看見,章馨兒栽倒在地時突然變成了一隻獐!
這下尖叫的就輪到廖毅峰了,他的叫喊聲也引來了老者。他提着燈籠急匆匆進屋,看到了屋中的場景。
廖毅峰剛哆嗦着想說什麼,卻聽老者一邊搖頭一邊罵着,“瓜女子,瓜女子,你說你這是做什麼呦!”
那隻獐從地上慢吞吞站起來,老老實實、低眉順眼地聽着老者的教訓。
廖毅峰徹底看糊塗了,下床追問老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者歎了口氣,讓廖毅峰坐好了聽他細細講來。
原來老者和章馨兒都是在山中修煉的獐子精,而章馨兒之前偷溜出去玩耍結果被捕獸夾所傷,差點被抓,正是廖毅峰救了她。
此後,章馨兒就一直鉚足了勁兒要報恩,剛巧今個兒白日,她發現廖毅峰暈倒在林子裡,就将他帶了回來照料。
廖毅峰剛開始聽到老者說他們都是精怪,還有些害怕,但又想他們外形舉止和常人無異,還心性純良,也就漸漸安了心。
但他還是不解,為何章馨兒要“夜襲”自己。
老者無奈道:“這瓜女子也不懂人間倫常,隻聽旁的人說救命之恩該以身相許,就那樣做了。”
眼見着一旁的那隻獐,頭已經要低到地裡去了,廖毅峰也是哭笑不得,隻得耐心解釋,說自己并不貪戀女色,若是要與女子有肌膚之親,也必是要在成婚之後。
“自古以來都是‘聘則為妻奔為妾’,而這偷偷摸摸行事的,卻連妾都不如,隻能算‘偷’。章姑娘又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不堪呢?”
廖毅峰覺得,他救了章馨兒一命,章馨兒又救助了受傷的自己,他們之間已是兩清了。
然而他沒想到,自己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讓他在章馨兒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事情解釋清楚後,老者帶着章馨兒離開了,廖毅峰這一番折騰也終于是困了,回身在床上躺下睡了。
次日一早,廖毅峰便告辭離開了,臨行時章馨兒已恢複了人形,一雙眼睛緊盯着廖毅峰,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廖毅峰覺得有些尴尬,隻得裝作沒看見,拱手告辭。
回家後,面對小厮的詢問,他也隻說是住到了朋友家中,反正自己曾經也做過類似的事兒,不是第一次了。
真正反常的是韓夫人,見廖毅峰回來,居然還特意來問了兩句,這讓廖毅峰着實受寵若驚。
但有誰不願與父母親近呢?廖毅峰的疑惑幾乎是一閃而過,留在心裡的隻有滿滿的感動。
下午在家中,廖毅峰還看見了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在家中走動。
一問才知,這道士是韓夫人找來的,說是給家中看看風水。
廖毅峰心想家中生意一直順風順水,請這人來真是多此一舉。但這人畢竟是母親請來的,他也不好多置喙什麼。
回家後的這段日子,可以說是廖毅峰人生中過得最舒服的一段時光,他與母親的關系有了極大的好轉,韓夫人甚至關心起了廖毅峰的飲食。
廖毅峰每日吃着韓夫人親自為他做的膳食,隻覺得心中無比滿足,哪怕父親廖員外笑嗔他越活越回去了也樂此不疲。
若說唯一讓他不順心的,就是他時常會發現那個道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隻是考慮到那人是母親請回來的,廖毅峰一直隐忍不發。
不知是因為入夏還是怎樣,廖毅峰這段時間總覺得身體酸軟無力,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愛和好友們出遊了,有人來找他也隻是叫小厮推脫掉。
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個月,這天夜裡,廖毅峰因為精神不振,早早睡下了。
睡着後他就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章馨兒。
他剛要向對方問好,就見章馨兒紅着眼圈兒,隻聽她說:“你命不久矣了。”
廖毅峰一頭霧水,章馨兒又帶着哭腔說:“你母親要害你,你趕緊找個理由離開家,去外面躲躲吧。”
一聽這話,廖毅峰立刻沉了臉,“章姑娘慎言,這種話可不能信口開河。”
章馨兒一臉焦急,“我雖不能透露太多,但我可以告訴你,那個道士不是好人。他與你母親聯手要謀害你,你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廖毅峰皺眉,不想再聽章馨兒說下去。但他還未來得及發火,就猛地從夢中驚醒,再想續上剛才的夢已是不可能了。
他也很快将這個夢抛之腦後,隻當自己是被夢魇住了。
又過了些日子,廖毅峰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居然連下床都困難了。廖員外找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隻能象征性地開些藥,但終究是徒勞。
韓夫人每日都過來看望廖毅峰,這讓他的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然而廖毅峰的身子還是一日接一日地虛弱下去,雖然旁人不說,廖毅峰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他隻覺得是自己得了什麼怪病,雖然遺憾,但在臨死前能得到母親的關心,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這樣想着,廖毅峰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眼前是血紅色的天空,黑色的河水,河上還有一座石橋,一群垂頭喪氣的人正排隊經過。
廖毅峰想,這可能就是民間傳說中的奈河橋了,自己既然能站在奈河橋前,想來是已經死了。
他心中哀歎最終沒能再見上父母一面,但事已至此也隻能認命地等待走過那座橋。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橋時,一隻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旁邊一拽。
廖毅峰定睛一看,來者竟是章馨兒。他不解地眨眨眼,不懂章馨兒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來不及解釋了,你快與我走!”章馨兒似乎也看懂了廖毅峰臉上的迷茫,但她沒多說什麼,隻是拉着廖毅峰向着橋的反方向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一瞬間,兩人被白色的濃霧給包圍住了。
廖毅峰感覺到拉着自己手腕的玉手一松。
“記住,回去後不要害怕,也不要出聲!”章馨兒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句讓廖毅峰摸不着頭腦的話。
再一睜眼,他看見的是自己的屋頂。
然而從那三十幾寸大小的視野,以及幾乎無法翻身和挪動的環境來看,他此時應該是躺在一個棺材之中。
自己這是複活了?廖毅峰剛想開口叫人,卻聽兩個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其中一人正是他的母親韓夫人。
隻聽韓夫人語氣十分焦急,“大師,馬上就到午夜了,何時可以開始招魂儀式啊?”
另一個人,也就是韓夫人請來的道士語氣倒是不慌不忙,“夫人莫要着急,等到子時,貧道便可立刻進行儀式。”
廖毅峰急了,自己已經複活了,何必讓母親再花些冤枉錢去做那勞什子招魂儀式?
但他剛要開口,卻聽韓夫人歎了口氣道:“我等這一日已經足足等了二十年,還望道長多多上心。”
“那是自然。”
廖毅峰聽愣了,二十年?什麼二十年?難道二十年前韓夫人就知道自己會死?
接着韓夫人又道:“這廖毅峰占了我兒子的位置整整二十年,也該将位置讓出來了。可憐我的兒子,明明他才是正統的廖家繼承人,卻白白在世間遊蕩那樣久。”
廖毅峰聽了這話猶如冷水澆身,渾身上下都涼透了,他簡直不敢細想韓夫人話裡的意思。
尤其是,他雖看不見韓夫人的表情,卻能從她咬牙切齒的口氣中聽出對自己的濃濃恨意。
他再也憋不住了,剛要坐起身,卻聽到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夫人,你要做什麼!”是廖員外的聲音。廖毅峰隻得再次按捺住心情,靜觀事态的發展。
“做什麼?你說我要做什麼,我自然是要咱們的兒子回來!”韓夫人聲音凄厲,與韓老爺争吵了起來。
從二人的争執中,廖毅峰也終于還原了事件的全貌。
原來二十多年前,年輕的廖員外年輕氣盛,做過不少荒唐事,其中就包括娶了一個青樓女子為妾,讓韓夫人顔面掃地。
不僅如此,他還差點寵妾滅妻,若非韓夫人娘家實力足夠,說不定還真讓他得了逞。
而更讓韓夫人難以接受的是,那個青樓女子居然還和自己同時有了身孕。
雖然對方的地位遠不如自己,但韓夫人還是不得不保持警惕。
巧合的是,韓夫人居然與那女子同一天臨産,并且那日廖員外出門在外,一時半會兒還趕不回來,這給了韓夫人很大的操作空間。
尤其是她身邊還有一個從小看她長大的陪嫁嬷嬷。那嬷嬷買通了給女子接生的穩婆和周圍幫忙的丫鬟,讓她們留心女子生下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最終,韓夫人和女子都生下了一個男嬰,然而韓夫人生下的卻是一個死嬰!。
韓夫人發現孩子生下了就沒氣兒了,當場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卻看見嬷嬷懷裡抱着一個孩子在哄。難道方才是自己做夢?
但當她接過孩子,像是有母子連心感應似的,她一下就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孩子!
此時嬷嬷突然跪了下來。原來,嬷嬷趁着韓夫人熟睡,自作主張,将她的孩子與青樓女子的孩子調換了。
“夫人想想看,若是老爺知道您誕下的是死嬰,而那個賤妾卻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兒,他該如何做想?此後夫人想要再懷孕立足,可就困難了。那賤妾定會踩在夫人頭上作威作福的。”
韓夫人看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嬷嬷,又想到自己遠方的娘家,最後低頭看着懷中的孩子,默默流出了眼淚。
“其他地方都打點好了嗎?”
老嬷嬷說她都已經吩咐下去了,沒有人會為這件事兒多嘴的。韓夫人閉上眼,點了點頭。
後來,那個青樓女子發現自己的孩子出生時就已經死了,悲傷過度,突然血崩,沒幾天就去世了。
而韓夫人則以積福為名給厚葬了死掉的那個孩子,搏了個美名。但私下裡,她聽從嬷嬷的意見将孩子埋在了後院的枯井旁。
等到廖員外趕回來時,一切都塵埃落定了,韓夫人說什麼是什麼。
他雖然也惋惜寵妾和那個孩子,但喜獲麟兒的心情壓倒了一切。
當他發現真相的時候,廖毅峰都已經十歲了。
随着歲月的流逝,廖員外早沒了年輕時的張狂,更多的是想維護家宅和睦,于是沒有責罰韓夫人。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放下了,韓夫人卻沒有。早年間她遇到一個道士,道士說在廖毅峰二十歲那一年,是他陽氣最弱的時候。
他若是那時身亡,在他頭七那天,隻要進行一種招魂儀式,就可以将其他人的魂魄招來附在他的身上。
而那個道士,也就是現在屋裡的那個道士。
為了保證廖毅峰在二十歲時身死,韓夫人想了很多法子,最終決定親自在他的飯菜裡下毒,終于是害死了他。
“夫人,收手吧,峰兒就是我們的孩子啊!”廖員外老淚縱橫,悔恨當初自己的種種作為。
“你閉嘴!他才不是我的孩子!”韓夫人聲音凄厲,接着扭頭對道士說,“道長,時辰到了嗎?”
“時辰已到!”道士手往遠處一伸,那棺材蓋竟憑空飛了起來,眼見着就要釘在棺材上!
說時遲那時快,廖毅峰猛地從棺材裡翻身坐起,在棺材蓋蓋上之前摔在了地上。但他顧不上疼痛,踉跄着站了起來。
屋内的其他三人都睜大了雙眼。
韓夫人慢慢走過來,雖然她心裡知道儀式還沒開始,但心中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你是榮兒嗎?”韓夫人在心中有偷偷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廖新榮,她每每在井邊哭泣時也會念叨這個名字。
廖毅峰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此時他的心比他受到的外傷更痛。
見他久久不回答,韓夫人終于崩潰大哭,“是你,你為何陰魂不散,你快去死啊!你死了,我的孩子就能回來了!”
看着癱坐在地上的韓夫人,廖毅峰也流下了眼淚。
而那個道士眼見時間已過,看來這一單生意是做不成了,倍感失望,隻得搖頭晃腦地離開了。
不過沒關系,世上像廖家這樣的家族還有許多,他永遠不愁沒有生意做。
廖家少爺死而複生,廖員外對外放話說這是一個烏龍。剛開始城中百姓還會議論兩句,但市井間永遠不缺談資,日子一長,這事兒也逐漸被淡忘了。
韓夫人自那一夜後就一病不起。廖毅峰想去看望,都被擋在了外面。想來她心中對他還是怨的。
又半個月,韓夫人因病去世。廖毅峰将她與她兒子埋在了一處。
經過這件事兒,廖員外一下子又老了十歲,家業都壓在了廖毅峰的身上。他雖然隻二十出頭,卻也迅速成長起來,能夠獨當一面。
一日得了空,他又前往了城外的那片山林,按照記憶找到了老者的房子。
老者見到廖毅峰并不驚訝,直将他領到後院,那裡有一隻精神不振的獐,見到廖毅峰的那一刻,雙眼突然發出光來。
“這瓜女子,為了救你折了三百年道行,要再修煉成人形,也要幾百年之後了。”老者歎息着說。
廖毅峰眼眶一熱,走上前,輕柔地撫摸着獐的頭。
下山時,廖毅峰帶走了獐。
他将獐帶回了家中,好吃好喝地款待着。又過了幾年,廖員外也因積勞成疾,去世了。
廖毅峰變賣了所有家業,帶着盤纏,在一個晚上牽着獐離開了燕州府。
從此,世間少了一位大家公子,多了一個牽着獐遊遍山水的奇怪男子。那一人一獐,舉止親昵,引得路人圍觀,但稍一錯眼,就再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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