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轉眼間父親去世已有十二年了。每當回憶起與他的往事，繞不開的仍舊是關于“節水”的話題，每每回憶，心中總會泛起陣陣揮不去的“節水”情緣……

父親是一個老水利人，當兵退伍後便在當時的黃河防汛指揮部工作。那個時候是上世紀的70年代，沒有現在便利的機械，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人來完成。清淤、築壩、巡查，一連串的工作繁瑣而緊張。在我的記憶中父親總是忙忙碌碌地去各地清淤，施工，而我小時候就在黃河岸邊長大，泥裡滾，沙裡爬。印象最深的就是村邊那條長着垂柳的溝畔河，清清的水，藍藍的天還有低垂的柳條在微風中飄來蕩去，白色的鴨鵝在水裡遊來蕩去，還有引以自豪的便是我們村的飲用水是方圓百裡最甘甜的。

随着時間的流逝，我在慢慢長大，父親在慢慢變老。終于到了我高考報志願的時候，一向尊重我選擇的父親，倔強地要求我報考與水資源有關的專業和學校。而我大部分的記憶都是與水資源有關，有些審美疲勞了，便堅持報考自己喜歡的船舶專業。當時的交流氣氛異常緊張，一旁的母親趕忙過來緩和氣氛，結果還是不歡而散。我與父親開始了冷戰，直到收到大學通知書，父親在一旁落寞的表情讓我的心頭為之一顫。父親沒說話隻是搖搖頭歎了口氣，便倒背着手走出了房門。我随後跟了出去，父親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着。像極了小時候的情景，隻不過前面的父親老了，身後的我長大了。

我們在村邊的溝畔河邊坐了下來，父親問我：“孩子，你看看現在的景色與你小時候的景色相比有什麼不同？”我仔細地端詳着再熟悉不過的小河，才發現小河兩岸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河邊濃郁的樹林變成光秃秃的沙灘地。一陣風吹來，帶來了有點惡臭的味道，我趕忙捂住了鼻子。父親說，“不光是這裡，村口的幾眼飲用水井當時的水那麼甘甜，現在被人們扔滿了垃圾，甚至農藥瓶。我們現在生活條件在變好，家家通了自來水，可是卻怎麼也喝不出當初的味道。“我突然間有種說不出的緊張與悲觀，看着逐漸衰老的父親才深刻體會到父親的用心。我又和父親來到了黃河岸邊，兒時滾滾流淌的黃河水不見了，到處都是裂開大口的沙灘地。我和父親站在這些幹裂的沙灘，父親遺憾地說：”這就是母親河的河底，向東流入大海，可是水在哪裡？“從黃河岸邊回來的路上，我們誰都沒說話，我突然間有些說不出的自責與遺憾。

再之後我進入了大學，父親第二年便退休在家。父親退休後， 回到了村裡，經常因水資源浪費與污染的問題和相處了大半輩子的鄉親們起沖突。漸漸地父親在村裡成了不受人待見的另類人。我大學畢業留在了沿海的一個小城市，這是一個嚴重缺水的城市。所有的飲用水都靠内地支援，人們生活用水僅僅依靠純淨水。父親那一年來到了我生活的城市，打開水龍頭用手接了一捧水，在嘴上舔了一下。搖搖頭說：“黃河水到了這裡也喝不出家鄉的味呀，這種代價人們會慢慢明白的。”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在身邊，看着他年輕時因為修築黃河大壩受傷的手臂，再想想父親這麼多年孜孜不倦地堅持，我竟然深深地理解了父親。我開始了養成節水的習慣，自來水龍頭換成了感應的水龍頭。洗刷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随意浪費，我甚至把這種習慣帶到了單位，帶到了公共場合，帶到了家鄉。

父親查出疾病那年，全家人都很悲傷，包括一直堅強的父親。父親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将維護水利的工作傳承下去，在年輕人心裡這是一個冷門的專業，殊不知這是一個光榮而又關系子孫萬代的千秋大業。聽得出父親還是在埋怨我當初的選擇……

父親去世後，我依照他的遺願将他葬在了他一生奮鬥的故鄉。他說他想親眼看到水資源恢複的那一天，再喝到曾經甘甜的故鄉水。

或許别人很難理解父親倔強的堅持，甚至包括我。直到真正面對水資源污染與短缺的現實，我才深刻體會到父親當初的堅持。那一年我生活的城市幹旱，供應城市飲水的水庫紛紛告急，人們生活用水變成了限制用水，那些日子裡路上到處都是拉着水桶找水的人們。百貨店的水桶連續幾天賣到斷貨，在這些忙碌找水的身影中，我突然間看到了可怕的未來。“水是生命之源”這真的不是一句好聽的空話，而是實實在在的實話。

可喜的是黨和國家關注到這一問題，身邊惡臭的污染河道漸漸清理了出來，綠水青山漸漸恢複原貌。一大批污染企業被關停，人們的身心健康重新得到了保障。特别是聽說家鄉的那條溝畔河換上了新裝，我興奮地驅車幾百公裡來到了這條承載記憶與希望的小河。綠水、垂柳重新映入了眼簾，或許可以告慰一直期盼的父親，當然還有我一直愧疚的内心。

驅車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個服務區。幾個年輕人用完休息室旁的水龍頭沒有關掉便準備離開，我趕忙過去将它關掉。然後笑着對幾個年輕人說：“水還是節約點好。”這時候幾個年輕人翻着白眼不屑地說：“多管閑事，關你屁事。”我被罵得尴尬而又難看，或許沒有經曆過便不知道珍惜，或許沒有體會到也就不明白緣由。意識的提高還是應該在潛移默化之中，正當我尴尬地關掉剩下的幾個流水的水龍頭時，一雙稚嫩的小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頭一看，是一個5、6歲左右的小孩，她奶聲奶氣地說：“叔叔你是節水英雄，老師說節約用水的都是英雄。”孩子一把抱住了我，我被她小小的舉動感動得熱淚盈眶。（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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