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現存詞六百多首,首首經典,首首傳頌。有田園風光、農村生活剪影的“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有纏綿悱恻、細膩柔媚的“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但作為豪放詞的代表,辛棄疾最吸引人的還是那些金戈鐵馬、洋溢着愛國主義精神和個人英雄主義精神的的篇章,如“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男兒至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在稼軒這些慷慨激昂的詞作中,最好的當屬《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英雄,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1204年,辛棄疾在鎮江知府任上,登臨北固山,寫下了“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的《南鄉子·登北固亭懷古》。第二年,即1205年,辛棄疾再次登臨北固山。這一年裡,辛棄疾積極布置軍事進攻的準備工作,堅決支持北伐抗金決策。但對朝廷不堅定的決心,對獨攬大權的韓侂胄輕敵草率作法的擔心,讓已年近七十的辛棄疾憂心忡忡。重又站在北固亭上,懷古憶昔,心潮澎湃。
一千年前,少年孫權統領萬軍,以一己之力,平定江東各方割據勢力,又北拒兵精糧足、實力完勝自己的曹魏,開創了三國鼎立的局面。赤壁之戰,以少勝多,大敗曹操;夷陵之戰,火燒連營,大敗劉備。連宿敵曹操都感歎“生子當如孫仲謀”。
時光荏苒,滄海桑田。在鎮江——東吳政權的舊都,已再尋覓不到孫權曾經的舊迹。吳國的輝煌氣勢,孫權的恢弘氣度,都随着曾經繁華的“舞榭歌台”而“雨打風吹去”。
二百多年後,一位寒門少年從尋常巷陌走上曆史的舞台,他就是劉裕。沒有“承父兄之基業”,沒有“張昭、周瑜”的輔佐。他有的就是勇敢和堅定。匹馬上陣,揮刀舞劍,“功名隻向馬生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憑借豪邁之氣,滅南燕,敗後秦,收複洛陽、長安,建立劉宋王朝,真可謂“氣吞萬裡如虎”。
孫權與劉裕都曾經在鎮江創立輝煌。盡管當年的繁華和壯舉已随着時光的流逝已不再清晰,但他們曾開創的基業,他們的個人魅力,将永遠為後人銘記。
兩個曆史人物,意氣風發,氣貫長虹,積極向上,催人奮進。
曆史是真實的,既記載可歌可泣的英雄壯舉,也存錄引以為戒的慘痛教訓。
劉裕的兒子劉義隆也有“恢複中原之志”,很想效仿霍去病的封狼居胥,但卻三次北伐失利。元嘉二十一年,不顧忠臣宿将反對,不顧自身實力,倉促開戰,遭到拓跋焘瘋狂反擊,幾近全軍覆沒,隻落得“倉皇北顧”,從此一蹶不振,偃旗息鼓。
這就是曆史的教訓。辛棄疾熟讀兵書,曉暢軍事。朝廷的軟弱無能,抗敵決心搖擺不定;韓侂胄對戰事估計不足,妄想僥幸取勝。稼軒審時度勢,語重心長,曆史的教訓足以被今時吸取,千萬不要沒能“封狼居胥”,卻落得“元嘉草草”啊!
四十三年前,二十剛過的辛棄疾也是雄姿英發,豪情萬丈,成了北方人民反抗異族統治義軍中的一員。完顔亮大舉入侵,揚州的抗敵鬥争此起彼伏的,如火如荼。那一幕幕烽火連天艱苦鏖戰的戰争場景,那一幕幕不屈不撓抛灑熱血的戰鬥經曆,回想起來多麼令人激動,稼軒又何曾忘記啊?
而如今,拓跋焘的祠廟卻還香火旺盛。這位曾經的侵略者,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的入侵者居然還受頂禮膜拜?烏鴉不懂,人豈能不知?淪陷區的人民已經安于異族統治,再無反抗情緒,這是多麼可悲可怕的現實啊?民心日去,長此下去,還有收複中原的可能了嗎?這事實真是不忍回首,不忍目睹啊!
今時的稼軒雖已“烈士暮年”,卻還“壯心不已”。恢複中原是他畢生的夢想,但今日的形勢早不似當年,北伐一定要做好充分準備,要有重臣擔當大任。一次次上書朝廷,一次次的不予理睬。于是,稼軒悲憤發出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無奈慨歎。
杜甫在《蜀相》中評價諸葛武侯“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稼軒何嘗不是是一顆鞠躬盡瘁的老臣之心?稼軒何嘗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英雄豪傑?
明代第一才子楊慎在《詞品》中這樣總結稼軒詞“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永遇樂》為第一”,真是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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