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原創文字源自DT财經（ID:DTcaijing），文 字 | 張晨陽、編 輯 | 王朝靖、唐也欽、設 計 | 鄭舒雅。

“宅家第 1 個月，胖了 5 斤。終于趕在解封前，又瘦了回去。”這是因為疫情，被封控在家小劉的身體變化。

上個月開始，她嘗試運動健身，打開塵封已久的瑜伽墊，跟着劉畊宏跳毽子操。

疫情給人帶來的影響體現在方方面面，在不确定之中，身體，似乎成了人們唯一能夠抓住的事情：出門必帶口罩，于是有人掌握了一手熟練的“口罩妝”；健身房去不了，于是有人列了半年的居家健身計劃；線下出行受阻， 于是有人自己開發新發型、DIY美甲……

月初，我們發起了“當代青年身體觀小調研”，想了解在當下，人們如何看待自己的身體？又格外關注身體的哪些方面？總共有1761位用戶參與本次調研，其中，00後、95後和90後占比接近 9 成，男女比例約3：7，超過 8 成參與者身處一線及新一線城市、二線城市。

可以理解為，本次報告在一定程度上反應的是大城市年輕人的身體觀。

年輕人對自己的身體整體滿意，但也隻是“剛剛滿意”

當代年輕人給自己的身體打分平均分是6.4分，選擇 7 分的人最多，占比30.2%。還有大概四分之一的人給自己的身體打分低于 6 分，不及格。

在情緒态度上，人們選擇最多的是在意（52%）、焦慮（24.4%）、擔憂（24.4%），其次是寬容（23.9%）、欣賞（22.1%），負面态度略多于正面态度。

身體焦慮，男性已經比女性更嚴重

本次調研樣本以生活在一線城市（超過60%）的95後（37.1%）、00後（26.2%）為主，這群年輕人的身體觀與社交網絡上的“男性更自信、女性更自卑”不同——男性對自己的身體态度更焦慮，女性對自己的身體态度更欣賞、更自信。26.7%的女性選擇了寬容、25.5%的女性選擇了欣賞，選擇這兩個選項的男性隻有17.5%和14%。

而在選擇自卑、焦慮、擔憂、羞恥這些負面态度上，男性的比例略高于女性。

從年齡來看，從85後到00後，年紀越小，選擇自卑的比例越高，00後是所有年齡段人群中焦慮比例最高的。

但與此同時，面對社交網絡上的“美好肉體大賞”，越是年輕，越是顯示出反思和警惕心：26.7%的00後認為，把自己或别人當做商品放在互聯網上供人觀賞，是一種對身體的物化。超過一半 00 後認為，社交網上鋪天蓋地的好身材高顔值，是在渲染身體焦慮，加劇了社會對身體的要求和規訓。

有意思的是，在身體态度關鍵詞中選擇了“焦慮”的人中，有58.3%的人同時贊同觀點“社交網絡渲染身體焦慮，加劇了社會對身體的要求和規訓”，高于平均值（47%）。也就是說，相當一部人年輕人正在一邊焦慮，一邊反焦慮。

更具體來看，人們都在焦慮身體的哪些方面？

調研顯示，排名前五的身體焦慮分别是：體态焦慮、體重焦慮、皮膚焦慮、健康焦慮和顔值焦慮。

除了健康、顔值這些容易焦慮的大共識選項之外，體态、體能、頭發、毛發等新型身體焦慮也在人們的考慮之内。

人們對身體的審美和要求正在升級，以排名第一的體态焦慮為例，單純的瘦、苗條或強壯已經難以滿足當代人對身材的要求，人們想要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身材，同時追求體态好、儀态佳。

翻看各大平台上的健身視頻，你就會發現到處都在教你怎麼改善圓肩駝背、矯正假胯寬、骨盆前傾、大腿小腿外翻，教你塑造天鵝頸、沙漏腰、蜜桃臀……這對應着人們不斷細分的身體改造需求。

另外，年輕人的身體焦慮正在越來越精細化，并且越是年輕，越是明顯。對比各年齡段的焦慮點，85後最焦慮健康，90後最焦慮體重；但95後的頭發焦慮已經超過了顔值焦慮，00後比其他年齡段的人更在意體态、體毛以及身體某部位過大/過小/過長/過短/過扁。

“25歲，已經秃了，怎麼辦？”——95後小張

“終于知道為什麼自己披發和紮馬尾都不好看——我是扁頭。”——00後程程

“我是男生，屬于壯實的身材，我的胸有點大（但不是胸肌），一直為此焦慮。”——00後旭仔

人們正在對身體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改造”

在普遍在意和焦慮身體的心态之下，人們正在對身體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改造”。

首先是關注、測量。85後、90後相對傳統：接近八成的85後會定期體檢，但隻有10%的00後有這個習慣。00後、95後更傾向于在社交網絡上給自己的身體做測試，比如皮膚、臉型檢測、顔值打分等。

然後是各種訓練。

從前面的身體态度來看，女性更寬容和自信，男性更焦慮，然而根據調研，在實際行動中，健身節食、紋身穿孔，女性在任何一項身體改造上都比男性努力，接受度更高。這可能是因為，傳統社會規訓對女性的身材、顔值、皮膚要求更高，造成男女對于“好身材”“高顔值”的嚴格程度不同。

疫情也影響了人們改變身體的努力程度。上海體育學院碩士雷蕙竹的《疫情下18-30歲女性體育健身産品消費意願影響因素研究》指出，對疫情感知高的18-30歲女性，通常都能發現，宅家生活容易引起體重變化、影響身心健康，她們更願意去購買健身産品。

另一方面，我們注意到，随着近些年人們對于男性“油膩”“身材發福”的調侃群嘲，不少男性也有意識地加入這場身體改造大戰，讓自己的身體“更符合社會主流審美”。

在運動健身、克制飲食（避免高糖、高脂、高碳水）上，男女幾乎沒有差别，這些行動既是健康追求也是審美追求。而在純審美的身體改造上，許多項目已經不是女性專屬：四分之一的男性有過節食經曆、七分之一的男性整過牙，還有6.8%的男性有脫毛經曆、4%的男性做過醫美。

年輕人的理想身體：顔值高隻排在第八位

調研顯示，當代人理想身體關鍵詞 Top5分别是：健康（88.2%）、勻稱（61.8%）、皮膚光潔（38.8%）、健美（28.2%）和智商高（28.2%）。而常常被認為是外貌黨的年輕人中，“顔值”在這份榜單中隻排在第八位。

無論男女，都把健康和勻稱排在了前兩位。與女性相比，男性更希望自己年輕、強壯和顔值高；與男性相比，女性更希望自己皮膚光潔、頭發茂盛和智商高。

值得關注的是，光從身材關鍵詞來看，超過一半的男性和超過六成的女性都選擇了“勻稱”，排在了整體的第二位，其次才是健美、強壯、苗條。

年輕人對于身體變寬容了嗎？在許多時候似乎是“雙标”的。

盡管人們的普遍共識是，人有身體自由，美是多元的：每一種身材/相貌/體态都不該被嘲笑（認同76.6%）、身體是自己的，不該為了主流審美改變自己的身體（認同74.3%）、職場中，不應該因為“臉”而區别對待（72.1%）。

但各種歧視仍然常見。參與調研的所有人中，有38.3%的人曾因為身體（比如生病、衰老、不夠瘦、不夠漂亮等）線下受到過别人的嘲笑或歧視，9.9%受到過線上歧視，還有兩成人對自己是否受到過歧視“不确定”。

我們采訪到一部分人“不确定”自己是否被歧視的原因是，對方沒有故意歧視、刻意言語傷害，但言語間顯露了一些對身體的刻闆印象：

“穿衣自由什麼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和我身邊的大胸姐妹，無論多熱出門都一定要穿内衣。”——95後木子

“我皮膚不好，經常長痘，同學都以為我天天熬夜、不健康飲食。實際上我作息健康堪比老年人。”——95 後三三

在現代社會，身體不僅和個人形象、身份有關，和甚至還和道德品格挂鈎，倘若一個人身材差、容貌醜，相當一部分人都會歸因到：他們生活習慣差、懶、不自律、沒有意志力……超過四成的人贊同觀點：掌控自己的身體，才有可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三成的人贊同觀點：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還有兩成人贊同觀點：身材差的人通常是因為不夠自律。

一方面，“身體自由”“多元審美”是一種“政治正确”。因為别人的身材、外貌而嘲笑對方，會被大家“群起而攻之”。

但與此同時，擁有符合社會主流審美的身體，更苗條、更好看，皮膚更好、頭更圓、牙更整齊……又的的确确可以在職場、社交、婚戀等各方面獲得好處。

因此，當代年輕人隻能對身體：寬于待人、嚴于律己。

寫在最後

我們總結當代年輕人對于身體的态度：真實——首先是接受自己身體的不完美，真實的贅肉、真實的膚色、真實的發量，因此短視頻平台上化着妝說自己“與素顔和解”的視頻會被群嘲。

然後是接受和袒露自己對身體的真實焦慮和追求。在《身體、空間與後現代性》一書中，作者汪民安認為，"進入二十一世紀，資本主義把身體開發成了商品，制造出了各種各樣的欲望，并以消費為工具不斷拓殖，我們身處的既是一個景觀社會，也是一個規訓社會。"

從這個角度看，健身、醫美、護膚、整牙……任何一種對身體的改造似乎都是從一種凝視變成另一種凝視，任何一種審美都是從舊的規訓走向新的規訓。

然而本次調研顯示，年輕人在知道這些焦慮“是被消費主義制造出來的”“被社交網絡放大渲染”的情況下，仍然會為改變身體做出努力。

因為身材焦慮開始居家健身的小劉，在運動時感受到了一些對生活的掌控感：“我的身體随着突然到來的封控生活，走向失控，需要做一些事情緩解……”

正如社會學者、《凡身之造》的作者熊歡的觀點，“無論人們在身體改造中追求的是什麼，也無論他們是否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他們都經曆了一種具身體驗，讓處于運動中的身體，不是被動地受規訓、被消費的，而是積極的、能動的。”

對身體的主動改變，給人帶來了“生活機會”的改變和“生活選擇”能力的增強，它既是生活本身，也是創造生活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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