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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處體育老師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7 15:50:10

大山深處體育老師(大山深處的體育)1

村裡通路了,劉建華和學生們在賽跑。劉建華/供圖

大山深處體育老師(大山深處的體育)2

阿波覺村愛慕小學的啦啦操隊。邱玉光/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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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在幫阿波覺村愛慕小學的學生進行體測。高亮/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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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小的籃球隊員徒步前往賽場的路上。陳冠/供圖

大涼山早晨7點30分,籃球“寐”在背簍裡,球隊出發。

為與千哈博愛小學的球隊打上一場友誼賽,火窩愛慕小學籃球隊的師生要翻越4座高山,在海拔2600米與2000米間折返,單程步行3個半小時才能抵達“客場”,相聚3個小時後,趁着天亮再花3個半小時返回火窩。“有的孩子家離學校還有1個多小時路程,往返算下來能走9個小時。”涼善公益千哈博愛小學校長陳冠一路随行,“他們全程興奮得很,到地兒吃個泡面,喝瓶可樂就嚷嚷要比賽了,完全不歇。”

由“東道主”校長負責可樂和泡面,這是兩位校長達成的約定。而這場千裡迢迢也要赴的籃球之約,則是陳冠對學生的承諾——去年,涼善公益村小籃球賽因資金不足停擺後,小隊員愣是“催”出了一場比賽,盡管大山深處,校與校間路途遙遠,但隻要有賽場,多遠他們都願抵達,似乎對這群孩子來說,體育是山那邊的風景,更是山這頭的希望。

種在心裡的籃球賽

大山裡埋下籃球種子,離不開“教數學的體育老師”劉建華,盡管他曾經的工作與“數學”“體育”“老師”3個關鍵詞都無直接關聯。

2008年從建築環境與設備工程專業畢業後,劉建華在本專業找到工作,但“價值”總跳出來考驗他的熱忱。2013年,他決定透透氣,離開職場,進入涼山支教,這本是一年的計劃,不料竟延續至今。

在當地黨委和教育主管部門的支持下,涼善公益募集善款修建了12所村小,8年前634名支教老師前赴後繼進入大涼山深處。2014年,作為其中一員,劉建華跟同事們乘車到達一個壩子,下車後四散進山林,沿着山路蜿蜒導向不同村小,一路爬坡40分鐘,土坯外牆頂着青綠色的瓦,33個爾其鄉依惹村小學的孩子等到了他們的校長。

當時,彜族孩子交流主要靠彜語,在四川方言也不靈光的密林裡,支教老師需要用普通話完成教學。作為籃球愛好者,蹭老鄉家電視看一場NBA球賽就是那些年劉建華削掉孤獨的辦法。2016年,從山外捐來的物品中有了籃球等體育用品,村委會為學校的土操場立起兩個籃球架,劉建華的愛好也有了用武之地。

先進經驗很快在其他村小複制。昭覺縣涼善公益促進會會長馬莉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表示,2015年嘗試開展村小籃球賽時僅有三四支隊伍參加,但此後逐年遞增,舉辦到第四屆時已經有五分之三的學校參加,“比賽在縣裡舉行,要求每隊必須有一個女生上場。”

這個特殊的規定與劉建華有關。籃球隊成立之初,他帶着10個男孩訓練,一個叫額木金作的10歲女孩走過來問他:“老師,為什麼我不能打籃球?”劉建華一愣,“她可能隻是出于好奇,但對當地的女孩來說,這樣的機會非常難得。”

但比賽規模不斷擴大,辦賽的經費壓力也驟增。盡管,參賽服裝回收使用,但交通、食宿、獎品等開銷也足以令比賽難以為繼。去年,比賽停擺,這讓對賽場氛圍念念不忘的隊員、對别人口中縣城精彩充滿好奇的學生,對準備率隊滿血回歸的老師都感到失望,“有的老師本來結束支教要離開了,真想帶隊拿個冠軍,多留了一年。”劉建華覺得,大涼山能留住他,就是因為這裡總有一群“積極、陽光,志同道合的人”。

坐擁400号學生的體育老師

需要不斷堅定的信念背後,總伴着時刻準備說再見的可能。全國疫情防控形勢嚴峻,這個學期短得像一個逗号,但于高亮和阿波覺村愛慕小學的“小可愛們”卻可能畫上句号。

“掙得少,花得多,别看在山裡,我也沒管住嘴,吃穿需求還是大。”作為95後支教老師,高亮“自我檢讨”,山西的醋、東北的鵝……父母的關切變成一個個包裹,翻山越嶺。但疫情按下的暫停鍵,讓家庭收入開始緊張,已經在大涼山待了兩個學期的高亮準備回家考事業單位,考上,意味着回歸同齡人的生活步調,若考不上,“還可能再回來”。

讓高亮回來的理由不少,新組建的足球隊、規劃中的女足和排球隊……作為11所支教村小中唯一的專職體育老師,他空前感到被需要。在涼山,起伏的山巒決定村小難有偌大的操場,資源的緊俏也讓“專職”變得奢侈,因此,專職體育老師在支教學校裡幾乎從未出現。馬莉記得,培訓時,高亮被語文、數學教學“急得不行”,但他國家一級足球運動員和曾經擔任體育老師的身份又讓馬莉覺得“放了可惜”,加之,劉建華、陳冠等老師通過體育激活了校園,馬莉覺得“可以讓體育有更多空間”。

高亮被派往的學校地處涼山彜族腹心地帶,所在的阿波覺村是全鄉第二大的村,随着2014年涼善公益支教老師入駐,學校生源逐年增長,漸漸成為一所難得的公益完小,406名學生由12名支教老師任教,去年秋季,高亮成為其中之一。

新校區三層教學樓取代了老校區的土坯房,但一片空曠的水泥地操場仍待高亮“拓荒”。他把水泥地規劃出一條50米跑道、100米環形跑道、3塊羽毛球場、一塊足籃共用場、一塊學前教育站位點、兩塊跳繩活動區及毽子活動區。全校師生參與建設,操場漸漸熱鬧起來,他的體重也從160斤“重新回歸120斤行列”。

從早7點到晚7點半,高亮幾乎都待在操場上,他設置了一個體育用品角,觀察學生的選擇,“等的過程比較艱辛。”第一天沒人拿,“他們可能怕玩得不好被批評或笑話”,第二天他示範,便有人跟着拿,一天比一天好,後來有學生主動問:“老師,能不能教我?”目的達到了,“要的就是他們主動想學。”

起起落落的羽毛球和沿着牆根滾動的足球,活力迸發得實實在在。“全校近四分之三的學生都會打羽毛球”。

最讓高亮有成就感的是,訓練僅一個月的校足球隊在美姑縣校園足球小學聯賽中,取得1勝1平1負的成績,奪得下賽區第二名。“學校場地小,訓練不允許開大腳,否則球可能滾下山。正式比賽時,所有孩子站到那麼大的球場上都懵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站,比賽中也沒人開大腳。”在這種情況下,隊員表現出快速學習能力和團結,很好地執行了高亮的技戰術,比賽後,他獲得全國少兒足球“極道園丁之星”最佳教練員獎,3名小隊員也榮獲“全國校園足球(小學生)未來之星”稱号。

“當工作榮譽感達到一定程度後,吃什麼都特香。”那段時間,高亮說自己“兩天吃了12包泡面”。

用體育“芝麻開門”

盡管,沒有高亮這樣的專職體育老師,但陳冠也想努力讓千哈博愛的153名學生感受到體育的“專業”——每年為學生辦一場“正式的運動會”。

受限于場地,村小的運動會通常以趣味運動為主。學校那塊隻有正規籃球場一半大的操場,裝載得了全校的體育活動,卻無法滿足陳冠“盡量以專業标準操辦”的要求。村委會的大籃球場被借作田徑比賽場,光秃秃的水泥地,沒有跑道、起跑線、終點線,7名老師帶着學生,按照标準跑道的模樣畫了3條環形跑道,根據内外道設置“100米、200米、400米”起跑線,同時有一條“50米”直道(實際40多米——記者注),此外,還畫了實心球、壘球投擲區,立定跳遠區、跳高區,等等。

從早7點到下午6點,老師們除準備工作還要當裁判,即便簡單如跑步也被要求“專業一點”,大家不得不在bilibili網站上搜“什麼是規範的起跑”。但有些細節隻能“向專業靠攏”,學生從家裡帶了竹竿過來,鋸成一段一段,用膠布纏起來,就變成了接力棒;一塊小黑闆,三把凳子高低錯落,領獎台也得像樣。“每次搞完運動會,我們所有老師都得生病。”陳冠自嘲,想法太多“快把其他老師都累死了”。

有的項目則極為珍貴,彜族摔跤、達體舞,這些當地特有的文體财富是大涼山孩子流傳的基因。“達體舞在涼山曆史悠久,每周放學後,全校師生手牽着手圍成幾個大圈要跳30分鐘才放假。”陳冠透露,雖然老師都是漢族,但都會達體舞,“這是每學期開學前,支教老師培訓中的考核項目。”

支教過程中,考核也無處不在。長期從事教育工作的老校長或老教師常以督學身份到學校聽課,“老教師們對體育十分看重,他們強調的就是建設小而美的活力校園。”每及此時,陳冠就主動讓出床鋪,把床支在堆滿體育器材的庫房中,這裡被他稱作“千哈庫房國際大酒店”。

體育總能讓陳冠找到歸屬感,“我小時候不自信,不敢說話,跑步不及格,隻會踢毽子,毽子比賽中,我完全換了個人。到初中就開始打籃球踢足球,漸漸成班裡踢球最好的,我就覺得有責任把班隊帶領好,體育給我帶來的東西太多了。”他希望,體育的魔法也在學生身上施展。

比賽的魔法,像極了推開山門的那句“芝麻開門”。象棋、足球、籃球、棒球,陳冠特别珍惜帶學生外出比賽的機會,“家長也特别支持”,畢竟從村裡到鄉裡再到縣裡算得上一場“遠行”,需要足夠的理由支持。偶爾也有其他機會能帶學生走到更大的城市,但陳冠不免擔心,物質上的落差會不會在孩子心理造出懸崖,“相形之下,體育就成了最妥當的交流方式,同場競技,學會在規則裡赢,即便輸了,也能從失敗中提煉樂觀。”象棋賽讓他印象深刻,“他們期待太高,結果一輸就哭,搞得老師壓力挺大的,引導幾次後,比賽多了,他們也學會享受過程了。”

藏在山裡的青春

娃的點滴都被陳冠用視頻、圖片、文字記錄下來放到朋友圈,曾經當導遊的他給無數旅客拍下旅行記憶,可鏡頭對準山的方向時,定格的不僅是瞬間,更是“傳承”,“支教老師流動性較大,學生剛接觸新内容可能因老師離開而中斷,除了争取大家停留的時間長一點,也建議通過視頻等方式保存經驗,新支教們也能想辦法撿起來。”2018年來到涼山時,陳冠也以為自己是過客,但不知不覺已經搭檔了近20名老師,“其中隻有兩位是80後,算上我都是90後”。

“90後占支教老師中的90%,近年95後甚至00後也加入進來。”馬莉表示,大家支教的出發點多種多樣,獲得人生體驗、推遲進入社會、治愈情傷或心懷熱血,“不是有意願就能留下來,需要培訓、考核等一系列評估,支教老師對學生影響不可估量。”她勸退了一位想“靜一靜”的志願者,“孩子更需要陽光、積極的老師,讓他們有參與感。”她發現,具備這樣特質的年輕人中,不少都擁有體育特長,即便沒有也會主動“補短”。

擁有400餘名學生的阿波覺村小,校長是1993年出生的邱玉光。把一年級已經帶到五年級的他算得上元老級人物,與高亮不同,當年阿波覺村小迎接他的是勉強支起來的舊校舍。這對從小在河南周口貧困縣長大的他而言并不陌生,但語言不通卻成了困擾,他就背着一平方米大小的黑闆挨家挨戶答疑。

“孩子沒有校服,女生隻會跳繩,男生隻會打彈珠。”曾經一段時間,把學生留在學校并不容易,尤其年齡大的孩子對課堂缺乏興趣,直到籃球等體育項目在學校開展後,邱玉光發現,學生到校和離校的時間有提前和推遲,學校的吸引力增強,對控辍保學大有助益。

為了讓校園活動豐富起來,機電一體化專業畢業的邱玉光在主科之外教過音樂、從網上學了簡筆畫、他還撿起自己擅長的書法,用當初圓支教夢在工廠掙的錢買了毛筆、搜羅舊報紙給學生開了書法課。山裡的日子花銷不大,但收入也微薄,在進賬800元時他花400元買了件灰色長褂,一身舊時教書先生的打扮在他看來不是儀式感,“不裝”,隻是對情懷的滿足,“做出個樣子給學生看”。

可脫下書卷氣的裝扮,邱玉光就得擺好6台老年用播放器,守着女孩們學啦啦操。“忍住”反差的結果是,女孩們代表學校獲得涼善公益組織的首屆啦啦操比賽第二名,同時為2019年秋季美姑縣組織的少年足球賽進行開幕式表演和中場表演。

馬莉發現,有些年輕的男老師會蓄起胡子“故意抹去青澀”,可其實他們的熱忱與責任心已經證明,有無擔當與年齡無關。像一塊海綿,吸收,釋放,年輕的支教人正逐漸找到張弛的度:水管被凍住,20多天缺水的日子,鐵皮搭建的洗澡間也成為向往之地;連日暴雨,電線杆一倒,習慣性借着燭光批改作業;抓住一抹信号,貓在一個角落也要“曬娃”;隻有六七平方米的宿舍,4個成年人也能憑夢想安家;鬧過笑話後,能分清突然的晃動是因為地震還是火箭發射;省幾十元房費在候車室等待天亮的人,為多陪家人幾小時而多花上千元“火車改飛機”。

度的調試還有與家庭、朋友及山外世界的拉鋸,當而立之年的劉建華決定陪孩子們到畢業時,這個決定一度觸及家庭底線,但他的投入換來了鄉村孩子的改變,換來了“2018馬雲鄉村教師獎”,更換來了家人的妥協,“當你覺得在别人的生活裡很重要的時候,你的責任就會更大。”他想起為學生放映過一部關于籃球明星凱文·杜蘭特的影片,其中有句台詞是“沒人知道你會成為怎樣的人,如果你足夠努力,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他反複說給學生,也似乎念給自己。(梁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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