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跑江湖的人都有一套行話術語,俗話叫調侃兒,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春典”。
江湖買賣分為四大門八小門,四大門是風、馬、燕、雀,八小門是金、皮、彩、挂、評、團、調、柳。相聲屬于八小門裡面的“團”,所以跟人盤道的時候都說自己是“團春的”。
舊時江湖藝人都稱為“老合”,在郭德綱最早的《西征夢》版本中,就是說的行話“老合”,不過觀衆中大部分聽不懂調侃兒,所以後來的版本改成了“老得維持和平”,也就是現在的“老和部隊”。
《智取威虎山》電影版中,張涵予跟梁家輝用了大段春典對話,而且加上了現代語翻譯。
相聲藝人也好,其他門類的江湖藝人也好,基本隻允許在做買賣掙錢的時候才能調侃兒,除此之外都叫“惡疃春”(胡亂說行話),嚴重的會會丢了小命,所以大部分老藝人對于調侃兒都是極為謹慎的。
在相聲表演中其實也有很多有趣的調侃兒,最有名的就是張壽臣的單口相聲《行話》,壽老用一個風趣幽默的小段子,給觀衆解釋了幾個常用的調侃兒。
故事說某天常連安到壽老家串門,看到壽老媳婦兒之後,評價了一句“念嘬”然後就跑了。壽老媳婦兒不懂春典,就問壽老什麼意思。壽老心想“念嘬”是說你長得醜,春典裡“念”就是否定詞,念嘬就是長得醜,春典裡“果”指代女人,念嘬果就是罵醜娘們的意思。
但壽老不能直接告訴自己媳婦兒被罵了,所以隻好騙她,常連安說你“念嘬”是長得漂亮。結果媳婦兒美得不行,說我今兒個沒抹粉,要抹上粉啊,我還得更“念嘬”~~
這個故事雖然是張壽老被春典坑了,但他在段子裡這樣使用春典,卻是非常正确的。也就是說相聲表演中使用春典,必須給觀衆解釋具體意思,否則你自顧自的在台上調侃兒,那就屬于跟空子(外行人)疃春(說行話),屬于行業大忌。
再比如馬志明在《大保镖》裡面,兩兄弟保着倭瓜镖上路,遇上一票賊人,然後哥哥吓得給弟弟調侃兒“攢稀,抛閃了!”
接着馬志明用這句春典抓包袱:大膽的賊人,竟然氣得我兄長拉屎!!然後黃族民翻這個包袱:什麼氣得,那是吓得!!
這時候即使觀衆不懂春典,也能結合整個包袱,知道“攢稀”就是“害怕”,“抛閃”就是“拉屎”。這既是非常巧妙,而且很地道的春典段子。而正是這種嚴謹的表演,才讓少馬爺的《大保镖》成為行業标準教程,幾乎是無法超越的存在。
而馬三立在經典段子《白事會》裡面,也植入了一句調侃兒“土點了”,也就是人死了的意思。而這句話是放在一長串形容死亡的小貫口裡面,那麼馬三立不用去解釋,觀衆也能知道這話就是說死人了。
在舞台表演之外,調侃兒也有很重要的作用,比如一個場子裡正說着相聲,突然變了天,那麼小夥計就會用春典來告訴相聲藝人“要擺金了”,擺金就是下雨的意思。這時候相聲藝人就得加快節奏說完一個段子,然後趕緊打錢,因為刮風減半下雨全完,等雨一下下來全跑了,那就沒錢打了。
但如果小夥計直接用人話說“要下雨了”,那觀衆也肯定直接跑路去收衣服了,所以這裡必須用春典溝通。
而相聲藝人跟其他江湖人溝通,也需要用春典,比如馬三立早年去濟南賣藝,看到一個變戲法的粘子(圍觀群衆)多,于是跑過去跟對方道辛苦。那時候江湖規矩,見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有時候一句辛苦就能放你入場免費看戲聽相聲。而馬三爺不是想免費看他變戲法,而是要借地兒表演,所以還得調侃兒才行。
我們哥倆從天津過來,是‘團春’的,這幾天‘念啃’,您能否‘賞個穴’?
團春就是相聲,念啃就是沒飯吃,賞個穴就是把您的地兒讓給我們表演。變戲法的一聽調侃兒了,二話不說就把家夥收了,不但讓了地兒,還向觀衆宣傳馬三立跟搭檔高壽亭,最後馬三立說了一個滿堂彩,打錢也打了不少。
不過這也是馬三立水平确實高,要知道變戲法的屬于彩行,是典型的武生意,相聲是文生意。曆來的規矩是文武要隔很遠表演,否則武生意的在旁邊一通咋呼,能把文生意的粘子都能搶走。結果這次馬三立借了武生意的穴,反而賺了一筆,可見知識才是改變一切的力量。
而春典的錯誤用法,就是“惡疃春”了。最經典的一個故事,在郭德綱單口裡面也講過,兩個江湖人在飯店裡用春典交流,本來很正常兩句話“天陰了要下雨”,結果這兩個剛入行的非要賣弄調侃兒“牐了棚了,要擺金吧~”,牐了棚就是天陰了,擺金就是下雨。
夥計一聽這兩人不說人話,另外店裡剛好丢了一頭驢,于是趕緊報官把這兩人抓了。而當官了也剛好是江湖人金盆洗手的,知道這兩個貨是自找倒黴,于是兩人打了一通闆子,然後縣官也跟他們調侃兒:
我不管你是皮(賣藥的),也不管你是金(算命的),你們當着空子(外行人)亂疃(胡說)的什麼春(行話)?打你一個申句(六十闆子),一個行句(七十闆子),若不是冷子(當官的)我攢兒亮(懂江湖規矩),今天定要鞭(打)了你月丁碼兒(兩人)的念嘬孫(挫孫子),行啦,扣瓢兒(磕頭)扯活(走)了吧,以後别亂疃春啦。
夥計聽不懂什麼意思,就看見縣官讓他們滾出去找驢,結果兩個家夥一通磕頭,起身就跑路了。
這是江湖人最常用的一個典故(故事會裡也有),用來教訓剛入行的新人,劃重點就是别給外行人說春典,免得找倒黴。
而在相聲舞台上,也有不少年輕演員喜歡亂用春典,弄得觀衆雲裡霧裡,而因為内容太惡俗所以搭檔也不敢翻包袱。比如去年德雲社封箱,郭麒麟跟栾雲平的《大審案》,郭麒麟說他像“展昭”,然後栾雲平刨了一句“我看你像閃招”。
前面說了,抛閃就是拉屎,閃就等于翔,招子代表眼睛,那麼閃招結合在一起就是“馬賽克”。于是郭麒麟沒翻這個包袱(少東家三觀正),說了一句“我踹你啊”糊弄過去,栾雲平就屬于亂疃春,惡俗又低級。
郭麒麟對亂用春典比較排斥,但他父親郭德綱卻特别喜歡濫用春典,比如在大名鼎鼎的德雲家譜第一頁,郭德綱就用大字寫着“海底”。
何謂“海底”,海底是一個行業所有人的花名冊,不光是名字跟師承脈絡,還包括這個人所有的江湖人脈,通過海底能夠知道任何一個江湖人跟所有同行的關系網,如果某個人被開除了,海底上也會記錄具體原因。
也就是說,海底是一個行業的全信息庫,隻有行業的掌門才有資格持有或者編寫,以顯示他号令所有同行的資格,就像單雄信是綠林總瓢把子,他手上就有所有綠林道的海底。
而德雲社區區一個民營社團也敢稱“海底”,郭班主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了相聲總掌門,或者他有那份野心,再或者就是拿來跟那幫空子粉絲自high用的。
所以德雲家譜應該改個名字,就叫“企業員工花名冊”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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