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黨”倒台，一夜之間，嘉靖皇帝在等着見嚴嵩的最後一面，更等着給繼任“内閣首輔”——徐階上一課。

嚴嵩、徐階坐在精舍，數次窺探嘉靖皇帝的面部表情，嚴嵩和徐階心中想的一樣：對于“嚴黨”的處置，嘉靖皇帝會如何收尾？而嘉靖皇帝則面無表情，隻是手中反複轉動着玉杵，很明顯，嚴嵩和徐階的心中所想，嘉靖皇帝并沒有拿定主意。

很久以後，嘉靖皇帝終于開口了：

“百姓苦哇。一年到頭也就盼着過年，可一眨眼正月十五就過去了。到了今天，許多人家的鍋裡隻怕連油星都見不着了。想着他們，我們這一頓也吃素吧。”

天心難測，一如既往，讓兩位閣老等了半天，嘉靖皇帝卻扔出一句毫不相關的話題。這就是嘉靖皇帝，一開口就讓你猜中了聖心，何來的神秘感，何來的權威不容挑戰。

接着，嘉靖皇帝話鋒急轉，直接轉到了嚴嵩的身上：

“知道今天嚴閣老會給朕送來八寶醬菜，朕昨夜就告訴了禦廚，叫他們熬了一鍋八寶粥。”

嘉靖皇帝的這句話，私以為值得過度解讀一下：嚴嵩倒台，卻仍然送來八寶醬菜，這是他對嘉靖皇帝的忠，一如既往的忠；嘉靖皇帝扳倒了嚴嵩，卻仍然吩咐禦廚，提前準備了八寶粥，這是他對于“忠臣”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态度。

其實，從嘉靖皇帝的這句話，我們就能預測到他對嚴嵩的最終處理結果——隻要對朕忠心，朕就會保，朕就不會殺！

更重要的是，嘉靖皇帝還強調了吩咐準備八寶粥的時間——“昨晚”，幾乎和“倒嚴”的命令同時下達。這是嘉靖皇帝在告訴嚴嵩，更是在告訴馬上就要繼任“内閣首輔”的徐階：有過，朕罰；但罰過的同時，朕也絕不會忘記你曾有過的功勞和苦勞。

“倒嚴，不倒嚴嵩”，這是嘉靖皇帝今日請兩位閣老喝粥的目的；用這個結果告訴徐階，隻要你忠心于朕，按照朕的設計繼任“内閣首輔”，實心任事并懂得背鍋、擋風雨，你也會安全着陸，就更是嘉靖皇帝今天的目的。

接着，便是嘉靖皇帝吩咐呂芳為兩位閣老奉上八寶粥，期間，嚴嵩有過客套——“讓我自己來吧”；按照原著小說的描述，呂芳親自送粥，徐階更是有着“嚴閣老的和我的都讓我來盛吧”得謹慎小心。

見此情形，嘉靖皇帝發話了：

“都坐下吧。不要看那麼多人叫他老祖宗，在這兒他就是奴婢。你們才是朕的大臣。”

對待嚴嵩和徐階，嘉靖皇帝從來不會缺少“示恩”的環節，有獎有罰、有懲有寵，從來都是“帝王心術”的必要組成部分。

其實，嘉靖皇帝的這句話還有着延伸，那就是對嚴嵩和徐階的敲打：嚴嵩，大明王朝的“内閣首輔”，天下人口中的“嚴閣老”，朕想讓你倒，隻需要一道旨意；徐階，你也一樣喲，接下來的工作希望你心裡有點數！

喝粥的過程中，嘉靖皇帝又插了一句話：

“養生無過津液。先在嘴裡含含，把津液引出來，再咽下去，可以長生。”

初看《大明王朝》覺得這句話就是一句閑聊，如此高級别的早餐總不能就這樣保持尴尬；但在親身見識了幾位較高級别的領導後，才明白這是上位者的慣有手段。

對待年輕下屬，領導可以利用年齡優勢壓制，吃鹽過橋，經驗使然；可面對比自己年長的下屬，年齡優勢不再，又該如何壓制？冷門知識、隐晦學科，甚至你壓根想不到的經驗教訓都會成為他們彰顯自己領導權威的組成部分。

隻是，嘉靖皇帝的這句話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嚴嵩接下來的一個表現：嚴嵩和徐階各自學着照做，隻不過，徐階學得很好，嚴嵩卻被口水嗆得輕聲咳嗽起來。

這一幕，嘉靖皇帝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嚴嵩确實老了！

這就是嚴嵩“自保”的第一招——臣老了，為誰老的誰知道！

還是那句話，犯錯以後最不理性的選擇就是為自己辯解，為自己喊冤。領導想批評你，你解釋也沒用；領導不想批評你，你也不用解釋；所以，犯錯以後别解釋，先聽之任之。

嚴嵩的優勢在于“年老”，這是喚醒嘉靖皇帝同情最有效的手段，隻要讓嘉靖心生不忍，嚴嵩能夠活下去的機會就會大幅度上升。

隻是，光讓嘉靖皇帝心生同情還不行，畢竟嚴嵩父子的罪過太重，别着急，他還有第二招。

喝完粥以後，嚴嵩開始進行第二招，開口說話：

“啟奏聖上，罪臣有幾句話想單獨向聖上陳奏。”

聽到這句話，嘉靖皇帝給了一個眼神，呂芳和徐階會意，精舍之内隻剩下了嘉靖和嚴嵩這對君臣。

嚴嵩慢慢站起了，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絹，那塊絹上紅紅密密寫滿了人的姓名。

“老臣有罪，罪在臣一身。諸臣有罪，罪在嚴世蕃羅龍文鄢懋卿，還有一些貪而無厭之人。有些人必遭天譴，有些人萬望皇上保全！”

注意，在嚴嵩上呈名單的過程中，嘉靖皇帝始終未動，這還是他的慣有手段——不看，朕就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不知道是什麼，朕就不用做出決斷。總之，嚴嵩在将話說明白之前，嘉靖皇帝絕不會有任何表示。

另外，我們看下嚴嵩面對“自身罪過”的态度——沒有解釋，沒有哀求，先把罪領了再說。

罪過本就在，領罪隻是“态度好”而已，可嚴嵩的目的可不是領罪，而是自保；所以，他必須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

“罪臣掌樞二十年，許多人不得不走罪臣的門路，可罪臣也沒有這麼多私黨。有些人罪臣是為皇上當國士在用，他們肩上擔着我大明的安危，擔着我大明的重任。有些人身上現在還當着皇上的差使，許多事都要他們去辦，也隻有他們能辦。”

有人認為這段話是嚴嵩對嘉靖皇帝的威脅，用勢力龐大的“嚴黨”集團為自己撐腰，強迫嘉靖皇帝為了朝局穩定，為了大明王朝的繼續發展而饒恕嚴嵩父子。

隻不過，嘉靖皇帝能用一道聖旨徹底扳倒“嚴黨”，還會擔心“嚴黨”遍及朝野、遍及朝廷内外的勢力威脅？所謂“兵敗如山倒”，“嚴黨”倒台，來勢洶洶，恐怕比“兵敗”來得更加幹脆徹底。兵敗了，不跑會死，但最起碼不會株連家人，更不會株連九族；“嚴黨”倒台，如果“嚴黨”成員不趕緊迷途知返、棄暗投明，可就不是死不死的事兒了。

所以，嚴嵩的這段話絕非威脅，他不敢，更不會如此智商不在線！

他的這段話就一個目的，就是在告訴嘉靖皇帝：老臣無怨無悔，甘願接受任何懲治；隻是希望您對老臣的懲治不會影響嘉靖皇權的穩固，不會影響大明王朝的發展。

有了這段話，嚴嵩就能徹底洗白自己，從一個誤國的奸臣變成一個一心為君、一心為國，蒙受了冤屈也不願辯白的忠心老臣形象。

如此形象的搭建，再加上前面刻意塑造的“年老”形象，足以影響甚至決定嘉靖皇帝對嚴嵩的最終處置結果。

好了，基礎鋪設，形象搭建都已經完成了，嚴嵩的最後一招卻建立在自己對嘉靖皇帝情報系統的充分了解。

明知“世态炎涼”，老嚴嵩為何還要為“六心居”的老闆題字，現在有結果了。

送完名單以後，嚴嵩就要轉身離開，一副“任憑聖上處置”的坦蕩和無悔，可嘉靖皇帝卻再次敲響了磬，叫住了嚴嵩：

“嚴嵩，聽說你今兒早上想給六心居題塊匾，那個老闆不要。有沒有這回事？”

這就是嚴嵩題字的原因所在，他知道嘉靖皇帝的情報系統到底有多恐怖，他就是要讓嘉靖皇帝知道一個20年的“内閣首輔”如今淪落到了什麼地步，目的很明确，進一步喚醒嘉靖皇帝的同情。

另外，注意嘉靖皇帝對嚴嵩的稱呼，悄然從“嚴閣老”變成了“嚴嵩”，既然你已經認罪，那你就不再是大明朝的“内閣首輔”了。細節處理啊，能讓多少口水劇、流量劇汗顔！

賣慘的戲碼成功了，嚴嵩的神情也随之放松，趕緊回應道：

“回皇上，确有此事。人之常情嘛。”

注意，此時的嚴嵩臉上帶了笑，這份笑容既是無奈的該有表現，又是心情放松的必然結果。倪大紅老師的演技，恐怖如斯！

好了，嚴嵩的計劃徹底激起了嘉靖皇帝對一位80高齡的老臣的保護欲。

“朕不喜歡這樣的常情。呂芳，準備筆墨，讓嚴閣老在這裡寫，然後蓋上朕的寶章，送到那個醬菜鋪去，限他們今天就刻出來，明日一早就挂出去。”

嘉靖皇帝的這個舉動就是告訴天下人，朕不會殺嚴嵩。嚴嵩的“自保”計劃，圓滿成功！

上一任“内閣首輔”的事情處理完了，開始處理下一任“内閣首輔”的事情。

嚴嵩提筆寫字，在寫“六”的過程中，嘉靖皇帝給予了“寶刀未老”的評價，而徐階則幹脆利落的給出了一個“好”的評價。

嘉靖皇帝的态度明确了，徐階對于嘉靖皇帝處置嚴嵩的決定，給予認可了。

寫完字以後，嘉靖皇帝發表意見：

“都好，就是‘心’字不好。”

這裡提一句題外話，“六心居”，雖為杜撰情節，但“六必居”相傳确為嚴嵩所題。

聽到嘉靖皇帝的評價，嚴嵩以為是字沒寫好，趕緊說道：

“那罪臣重寫。”

嘉靖皇帝趕緊解釋：

“不是字不好，而是名不好。為什麼要寫成‘六心居’？”

嚴嵩給出說明：

“回皇上，這個店是趙姓六兄弟開的，因此起名‘六心居’。”

關于“六必居”的由來，有着這樣的說法：所謂“柴、米、油、鹽、醬、醋、茶”為人之日常必備七件事，醬園唯獨不賣茶，所以名為“六必居”。

當然，嘉靖皇帝之所以提出如此疑問，重點并不在于此，而在于對徐階的敲打。

“六個人便六條心，這就不好。人心似水，民動如煙。我大明現在是六千萬人吧。”

說着，嘉靖皇帝慢慢地轉到了徐階的面前，對着徐階問道：“是吧？”徐階沒有回答！

“要是照他們這樣想，那便是六千萬條心。”

說着，嘉靖皇帝再次問到徐階：“是吧？”而後，又問到了嚴嵩：“恩？”徐階仍舊沒有回答，嚴嵩卻幹脆利落的給出了回應——“是。”

面對嘉靖皇帝的問話，徐階為何不回應，嚴嵩為何就那麼痛快？

我們接着往下看，嘉靖皇帝給嚴嵩出了主意：

“朕替你出個主意，在‘心’字上加一撇，把‘心’字改成‘必’字！六合一統，天下一心！”

讓嚴嵩現場題字，為嚴嵩鳴不平，代表了嘉靖皇帝對嚴嵩“功勞、苦勞”的認可，更是對其始終和自己保持一心，始終忠誠的認可。這就是在告訴徐階：看見了吧，隻要和朕保持一心，就是忠誠，朕就會保全之。

說白了，嘉靖皇帝就是要繼任的徐階變成第二個“嚴嵩”，繼續忠誠，繼續背鍋，繼續大明皇帝和内閣首輔之間延續了20年的完美關系。嚴嵩倒台了，所以他敢回答，而且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他也有回答的底氣；徐階尚未正式上位，所以他不能回答，而且他心中着實不願成為第二個“嚴嵩”。

隻是，徐階心中再有理想，嘉靖皇帝給出了具體要求，他也不得不從。所以，嘉靖皇帝說完話後，徐階立馬反應了過來，給出了一句：

“皇上聖明！”

請皇上放心，我定會按照嚴閣老的路數繼續走下去，适當的時候，我會比嚴閣老更“優秀”，更貪、更狠！

嘉靖皇帝阻止了徐階下跪的動作，說道：

“好了，好了，不用跪了！”

話都說明白了，徐階的态度也明确給了，還用得着下跪嗎？

接着，嘉靖皇帝命呂芳為嚴嵩的題字蓋印，面對呂芳“用哪一枚寶印”的問題，嘉靖皇帝如此回答：

“為臣要忠，為子要孝。除了朕那方‘忠孝帝君’寶印，還有哪方寶印配得上嚴閣老的這幅字啊！”

注意，嘉靖皇帝對于嚴嵩的稱呼又回到了“嚴閣老”，而且還對嚴嵩有了“忠孝”的至高評價，呂芳蓋印的動作和老嚴嵩艱難坐下的動作，交相呼應，這個精緻的鏡頭告訴我們：嚴嵩平穩落地，得以保全了！

畫外音給予了嘉靖皇帝對“嚴黨”的最終處置：明嘉靖四十一年，執掌朝政二十年的嚴嵩嚴世蕃父子倒台。但出于種種複雜暧昧的政治關系，嘉靖帝倒嚴而不倒嚴嵩，“賜嵩緻仕，年賞祿米一百石”，嚴世蕃等嚴黨的核心人物也僅論罪流放，多數嚴黨官員依然在位，奢靡貪墨搜刮之風“無稍遏減”。

徐階、嚴嵩、嘉靖帝，如此這般，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

​（本文僅基于《大明王朝1566》具體演繹情節和人設解析，并不以曆史史實為依據，個人觀點，歡迎提出批評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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