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益林

自謂是個花木博愛主義者，恨不得集天下花木而養之寵之。但庭院不大，花草竹木太多，庭中景觀已幾近蕪雜。

中文系畢業，語文教師，自謂小文人一枚，深受傳統士大夫情調影響，信奉“甯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之說。家裡除了魚池裡壁種滿了竹子，庭院當中用砌魚池後多餘的鵝卵石壘成的微型假山上也種上了竹子。二十來年前，蔔居新安街時，因為求竹心切，購買時未及細加分辨，種下的竹子迹近毛竹，長得又快又粗又高，與偏小的院子頗不相稱，于是分期分批加以砍伐，意将庭院中的竹子全部砍伐精光，再換新種。一直痛感窮冬花木寥落，深愛蠟梅鬥雪而開的形色與香，所以庭院中蠟梅是必種的。與購竹同病，一是太過急迫，二是當年不懂行，買來一棵蠟梅種下，每年開花之時，總是已近新年，與學校中的蠟梅開花節拍明顯慢了多拍。花形既小色澤又淡，後來才明白，庭中種植的是最低檔的狗牙蠟梅。數年前一怒之下，将其鋸掉。十幾年樹齡的蠟梅，根部已十分粗壯，一把小鋸鋸起來很是費力，于是就留下幾段二三十厘米長的根茬。後來有些根茬枯死，有的還年年冒綠，冒綠的我還得常常剪剿。

2022年11月13，周日。趁天氣晴好，決意在前陣子删繁就簡的基礎上，對庭院再作一番清理整頓。微型假山的南緣，挨着蠟梅枯樁，種着大葉栀子。底部隐蔽陰濕，平時從不去留意其間變化。這回要徹底鏟除蠟梅枯樁與竹根，就手揮短柄花鋤，奮力進剿起來。突然在變得亮敞起來的竹木根部發現一棕褐色物事，湊近一看，疑似大朵靈芝。抛下花鋤，用雙手将其小心起出，細細打量，分明是一棵靈芝！喜不自勝，拿到水龍頭下細細清洗出來，反複打量，是靈芝無疑。我馬上拍了數張照片，發到朋友圈，讓朋友們靈物共欣賞，朋友們紛紛向我慶賀。李時珍将野生靈芝稱為“瓊珍”，靈芝具有增強機體免疫力、防治腫瘤、護肝解毒等功效，故中國傳統習俗将靈芝視為十分祥瑞之物。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中說：“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說的是，像靈芝蘭草這樣的美好的植物，人們總希望它們生長在在庭院之中。周星馳電影《濟公》中有“庭生靈芝，家出貴人”的說法。但我年近花甲，迄無一官半長，一介普通高中語文教師而已，妻亦不過一區區社區工作者，均算不得什麼貴人。兒子在省某銀行工作剛進入第三年，莫非瑞兆要應在兒子身上？當然，受了多年無神論、唯物論思想熏陶漸染，對靈瑞感應之說隻作奇聞笑談看，不會真的迷信上心。

專業之事得請教專業之人。為了保險起見，我将庭中靈芝圖片發給八十年代東中畢業，後進浙江中醫藥大學深造，現留浙江中醫藥大學工作的一位杜姓學生。問：家中蠟梅樹根挖到此物，庭院中不會出靈芝吧？他說先請教一下藥房同事。很快學生回複：外表看有點像，靈芝的品種太多了，藥典規定的品種是赤芝和紫芝，民間也有一些其他品種的靈芝在用。但你發的這個不建議食用，不知道有沒有藥效和毒性。我上網一查，發現庭中長靈芝的新聞其實不少。如2015年10月8日《青島早報》就報道過：家住山東省青島市城陽惜福鎮院後社區的邴老漢家理院子時，就意外地在東牆根處一棵枯死的老樹根部發現過一株長約30厘米，高約15厘米，重4.2斤的大靈芝。

2017年網上報道江西萍鄉蓮花縣琴亭鎮楊枧村一位60多歲劉姓農民，在自家院子花壇一角一棵枯死的棕樹根上發現幾株較大的菌類植物，土紅的顔色、堅硬的質地和扇形的表面顯示不是一般的蘑菇，非常神似靈芝。

2018年10月12日河南鶴壁市報道：家住山城區鹿樓鄉張莊村的張保國在自己家承包的魚塘旁邊一棵幹枯柿子樹的根部，發現了一株野生靈芝。2019年11月28日《中原新聞網》報道：1月26日，河北省邯鄲市複興區康莊鄉蔺家河村王守慧老家院子裡的一棵蘋果樹上長出了“靈芝”。

看來庭院中或庭院附近幹枯的老樹根部常有可能長出“靈芝”。問題是這些“靈芝”到底是不是真“靈芝”？我找了些資料，發現即便中醫藥專業人士，看法也是不盡相同的，甚至有些還完全對立。

有的說不管山上還是生活區，隻要有腐木的地方就有可能會長出靈芝。庭院長的應叫“樹舌靈芝”，又稱樹舌扁靈芝、老母菌、楓樹菌，生于楊、桦、柳、栎等闊葉樹的枯立木、倒木和伐樁上，是重要的木腐菌之一，可藥用。江西萍鄉蓮花縣琴亭鎮楊枧村劉姓農民發現家生“靈芝”後，曾咨詢村中一位愛看中醫藥書的人士，他對中草藥素為熟悉，常為村民采摘一些常見的中草藥。該人士認為，這就是土色靈芝，具有很好的藥用價值。

有的說家生“靈芝”不是真靈芝，而是和靈芝長得很相似的樹舌。樹舌的學名叫做平蓋靈芝，是一種常見的多年生木腐菌。樹舌與靈芝同科不同種，雖然樹舌也能入藥，但遠遠沒有靈芝珍貴。樹舌貼着樹幹生長，并沒有菌柄，表面顔色有褐色、灰色等，有着同心環狀的棱形，而靈芝有菌柄，表面富有光澤，并且十分稀少，這是常見的樹舌不能比的。河北工程大學農學院果樹學專家陳敬誼教授認為木腐菌與靈芝，兩者區别在于靈芝有明顯的長柄，顔色呈紅褐色或者黑紫色，比較挑剔生長環境，且野生靈芝在植被覆蓋密度大、土地肥美、潮濕松軟的山裡才有；木腐菌幾乎無柄，顔色較淺，是寄生于木材的常見菌種，類似木耳。木腐菌生長非常快，會導緻木材發生腐朽，沒有任何營養價值，千萬不要食用。鑒于以上種種說法，我是決計不會去吃庭中家生的似靈芝非靈芝的“阿堵”物的，但因為新掘的庭中阿堵物形相奇特，我還是十分願意稱之為“庭中之寶”，把它當作稀罕之物加以觀賞。

我家的這個庭中之寶，呈棕褐色，無光澤，扪之如木片般幹硬。正面較光滑，有明顯的環狀紋理，背面較粗糙，稍顯幹粉狀，中間高邊緣低，一隻蝸牛緊貼背面中部，已成幹枯标本。一左一右（換個角度就是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兩個扇面，由中間橋狀短柄聯綴在一起。橋狀短柄上下各有半圓形缺口，是因為寄生于兩棵蠟梅樹枝上造成的。看着這庭中之寶，總讓人想起古人佩帶的玉器中呈半環形，有缺口的玦。又因為此庭中之寶生長于滿布竹茬根須的環境之中，所以表皮上緊附着不少竹根須。我嫌竹根須影響它的面相，拔了數根，還是有不少遺留。生怕拔得狠了，撕碎庭中之寶，就這樣一直讓竹根須牽連着它。直到寫作此文的今天（12月23日），一個多月過去了，一定是因為時日已長，竹根須變幹變脆了，我用手一扯，再用舊牙刷一刷，竹根須很快清除罄盡。辛棄疾《太常引·建康中秋夜為呂叔潛賦》一詞中有句“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庭中之寶表皮上竹根須全部清除後，簡直像一個原本胡子拉茬的壯漢，刮盡胡子後，形貌立時清朗了許多。

庭中寶物，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正看反看，各有趣味不同。一如奇異的觀賞石，耐得住久賞細品。尤其是水洗之後，黑褐油亮，仿佛奇石起了包漿，分外招人喜愛。稍遠幾步看背面的造型，活脫脫是一隻萌萌小狗，大大的腦袋，短而肥的雙足，弧形堅翹的短尾巴，看着足可把人樂翻。

藥膳食療養生法已大流其行，我則來個家産“靈芝”目療養生吧。我将庭中掘得的靈芝狀寶物嵌入早先從山地找來的老樹樁中，古雅奇崛，作案頭清供，時加觀賞，陶陶然怡情悅性。

2023年新年剛到不久，元月8号，同辦公室的朱建華老師在微信群中發上來一張“靈芝”照片——他家庭院枯樹樁根部也發現了一枚樹舌。看來枯木湧瑞，庭生靈芝在東陽中學我不得專美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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