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漁高清?疫情仍在持續,将人困居室内,讀書不免多份随想,生活陡增一份沉思如何在被動的生活中安放自身,成為我們當下的日常課題在這種被動的生活方式下,有人借機重新看待瑣碎的日常,有人乘隙細心凝視遺忘的角落,也有人在百無聊賴下開始莳花種草,還有人在夜間難眠時回想往昔無論樓下花草的盛開還是凋謝,抑或床頭圖書的翻開還是合頁,總有某些瞬間讓我們在回望與展望之間獲得某份寬慰或焦躁,畢竟日常生活才是我們最難抵抗的兵荒馬亂在本次回函之中,嚴步耕與王曉漁依然從日常的細節與讀書的随感出發,談論着這個酷暑難當的夏天……,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于王曉漁高清?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疫情仍在持續,将人困居室内,讀書不免多份随想,生活陡增一份沉思。如何在被動的生活中安放自身,成為我們當下的日常課題。在這種被動的生活方式下,有人借機重新看待瑣碎的日常,有人乘隙細心凝視遺忘的角落,也有人在百無聊賴下開始莳花種草,還有人在夜間難眠時回想往昔。無論樓下花草的盛開還是凋謝,抑或床頭圖書的翻開還是合頁,總有某些瞬間讓我們在回望與展望之間獲得某份寬慰或焦躁,畢竟日常生活才是我們最難抵抗的兵荒馬亂。在本次回函之中,嚴步耕與王曉漁依然從日常的細節與讀書的随感出發,談論着這個酷暑難當的夏天……
曉漁兄:
“時間永是流駛”,但很多正常的,也會變得不正常;很多不正常的,都會變得正常起來。我們這裡暫時變得正常起來了,連小區物業都以此為借口解散了核酸時組建的業主群,便可以避免業主每天在群内噴物業。畢竟,很多事情,除了口誅筆伐的吐槽之外,隻要像物業一樣眼不見,心也就不煩了;再多的事兒,也不會真的有事。太陽照常升起,日子依然得過。借用兄引用的托爾斯泰之言:一切都那麼的“通常”,下樓方知花已被風吹雨打去,小區裡的櫻花就被我錯過了花期。
在全面解除之後,我每天都會夜間獨自散步競走一番。我所居住的地帶,旁邊躺着三四座濕地公園,趴着諸多預留出來的綠化地帶。白天鳥鳴奪喧,夜間蟲蛙競聲,像是久違的老情人般喋喋不休;不過,在封步固足之後,我也想在暗夜裡聽聽它們的唠叨。
萬物皆刍,橐籥奈何?經常性地,一人獨逛,燈滅方回。就像久别重逢或不曾照面的情侶戀人,恨不得一次性看個遍、聽個夠,或沒完沒了地把憋在心底的話語全都抖落出來。抑或,哪怕不啟唇角,靜默無言,便知雙方想說什麼,也讓人感到某種幸福的滿足感。畢竟,室内流亡般久了,近在眼前也變成遠在天邊了;當然,有些人有些事,遠在天邊也似近在眼前。
兄每次在信函中都會寫到樓前的石榴花,有點像我每天都會不時眺望艾溪湖。這讓我想起米蘭·昆德拉的《無知》。整部小說讀完後,可能是理念太像殖民地擴張之勢,反而少了文學閱讀後的韻味;最讓我動容的反而不是小說主題,而是兩位流亡者在面對眼前之景的柔軟與謙卑:
女主人公跟重病的丈夫在法國外省,駐足橋頭望着河水靜靜流淌,遠處倒伏的老樹在陶醉地開着花兒,高音喇叭突然爆出的喧嚷打破了她的沉浸,她頓時為消失在眼前的世界而泣不成聲;男主人公回到布拉格後開車閑逛,在田間望着天邊丘陵的繁茂林木,看着小路兩旁奪豔的薔薇,想到在自己生活的空間裡,捷克人曾兩次為了使這片景物永遠屬于自己而獻出生命,這位冷漠的流亡者心中突然被喚起了憐愛,激動得也想讓自己哭上一番。
米蘭·昆德拉作品系列
在兵荒馬亂的日常生活中,瑣碎記憶是最後的避難所,讓人能夠安放自身、尋找方向。當這座避難所都喪失了,我們還剩下什麼?就像那些花花草草,那些石榴金桃,在慌亂迷茫的日子裡,認真對待它們,好好關注它們,嘴角總不免會自動上揚。瑣碎的記憶,廢話的瞎扯,同樣也是如此。
那些風景,也是我們日夜守候的生活,我們為之奮鬥的東西,不管是愛情的甜蜜或苦澀,不管是生活的艱辛還是幸福,守候它們就像是在守候一份真情一樣。畢竟,最大的兵荒馬亂往往存在于生活本身。睹物思人,人不在身旁時,那些東西也會讓歲月變得可愛,安撫着一顆顆孤獨而敏感的内心。無聊的廢話或熟悉的風景,都可能關乎美好,它們就是日常生活裡的崇高之所在。
近些時日,南方雨季,夜雨後醒來,窗外陽光明媚;打開窗戶,滿面清爽,樓下鳥鳴,清脆得可以啄破空氣。這等天氣,既不黏稠,也不悶濕,也不燥熱,晴爽俱佳,讓人心情大暢。每次走在外頭散步,總喜歡看車水馬龍,總喜歡看跟前走過的那些人。又或者,仰頭看着遙遠的閃爍的星星,像是在遙遠的星空跟我打招呼,不會言語的它們就像借助閃爍,會心地回應着我的眼神。如此,便不會覺得天地太大、大地寂寥。前幾日深夜子時,在小區樓下石凳躺着看天,明滅不定的星星夾在兩棟樓之間,像是組成了一條銀河似的,讓人恍惚感到太不真實,内心卻又覺得那般美好。
此時此刻,已是深夜四點多。22樓南陽台遠眺,樹木守護着街燈,街燈也照亮着樹木,黑夜裡隔幾步路,就是一叢草綠。彼此之間,互相守候,真是美好,羨煞在樓上看風景的人。習慣淩晨入睡的我,想起在北京時的某晚,喝得太多而在茶館睡了一宿。醒後打車回家已是四點多,天竟然就亮了。江西比北京天亮得晚,恍惚之間感覺:酒比天高,夜比夢短。高緯度的夜空,跟歲月一樣,太容易催人老,因為天亮得太早。宿醉過後,句子敲門,不請自來,未邀而至。又是一個美好的生活景象。
在信函中,兄由景轉入托爾斯泰,這位辨識度極高的俄國文豪,總讓我想起茨威格對他相貌的描述。如果借用布羅茨基将奧登的臉龐比做“雜亂的床鋪”,托爾斯泰那張“包含着整個俄國”的臉龐則像“原始的林莽”:“他的臉上,雜草叢生,樹木密布:林莽多于空地,向内窺視的每個通道全都遭到攔阻。族長式的濃密虬髯迎風飄舞,一直向上擠進兩邊的面頰,遮住他那性感的嘴唇幾十年之久,蓋滿了樹皮一樣龜裂的皮膚。手指一樣粗細的兩道濃眉像樹根似的糾結在一起,頭上雜亂的濃密頭發泛起灰色的海浪,彙成騷動不甯的浪花。這亂成一團的頭發,直如熱帶植物,到處糾結,無比濃密,似乎從史前時代一直繁茂生長。”
《茨威格精選集》作者:(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譯者:張玉書 等 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9年11月
當讀到兄引用托爾斯泰書寫“起風前的暗流”時,看到他寫的那個“普通的周末”,又讓我想起茨威格筆下那個“美好的夏天”:“一九一四年的那個夏天……從來沒有像今年這麼美,而看來會越來越美,我們都無憂無慮地看着這個世界。至今我還記得很清楚,我在巴登的最後一天同朋友走過葡萄園的時候,一位種葡萄的老農對我們說:‘像今年這樣好的夏天,我已經長時間沒經曆過了。如果今年夏天一直這麼好,葡萄收成将比任何年頭都好。我們會永遠記住今年的這個夏天!’這個穿着藍色酒窖工作服的老頭,他自己不知道,他說的這句話千真萬确。”
那一年,茨威格三十二歲;而重讀《昨日的世界》之時,我也恰好在三十二歲。三十二歲的他,在那個“美好的夏天”裡認為,“如一切順利的話,在陽光燦爛的夏天,世界會變得更美麗,更合乎情理,就像一片可喜的莊稼。我愛這個世界,期望它有一個美好的現在,一個美好的未來。”但,“薩拉熱窩的一聲槍響”,刹那間把那個“昨日的世界”,“像一隻空陶罐一樣擊得粉碎”。相同年齡的撞擊,讓我内心更添一份莫名的感受:隻是,茨威格在巴登的葡萄園裡聽老農談論着美好的收成;而我,卻在室内的夏威夷竹前問着自己:是否,我也會記住這個夏天?我想,應該會的。
如同卡夫卡的青年時代一樣,我“無辜的臉背後”同樣“藏着一個巨大無垠的心靈世界”,隻能“從心理上武裝自己”才能躲避日常的兵荒馬亂。這總不免讓人懷舊起來,也讓人對未來的道路一半猶疑一半激情。不過,我又會想,一切風平浪靜之後,是否也會像茨威格那樣想起“槍響前”那個“美好的夏天”?如果真的把自己流放後再歸來,是否也像馬爾科姆·考利那般想起“幹草的氣味”:
“轉過一條肮髒的小路或突然出現的山頂,你的童年就顯示在眼前:你一度赤腳玩耍過的田野,親切的樹木,你用以品評其他景色的美景。……出發到天知道的地方去,及時回家吃晚飯。……幹草的氣味真好聞,在谷倉裡躺在幹草堆裡使現在和童年之間的歲月消失了。……現在谷倉已不複存在;有一年他們砍伐了鐵杉林,原來是樹林的地方隻剩下殘樁、枯幹的樹梢、樹枝和木柴。你回不去了:他的童年之鄉不複存在,而他又不屬于任何其他地方。”
科爾姆·考利的《流放者歸來》與布羅茨基的《水印》。
又或許,像布羅茨基在《水印:魂系威尼斯》中所寫的為了逃離“前世”來獲得“今生”那般來安慰自己,“為了擁有另一種人生,我們應該結束第一種人生,而且這個活兒應該處理得幹淨利落。沒有哪個人能夠令人信服地實現這種事,盡管有時,不辭而别的另一半或是政治體制确實會幫我們大忙”?
當然,布羅茨基用它的經驗這般告訴我:“沒有哪個人能夠令人信服地實現這種事”……
嚴步耕
2022年05月21日 窗外重現馬咽車阗之象
嚴兄:
看到兄寫信是在淩晨四點,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晝伏夜出。如果早晨要外出,隻能半睡半醒地躺兩三個小時就起床。想調整為常規作息,卻總是失敗,最大的難題是午睡:沒有午睡,精神恍惚;一旦午睡就是兩三個小時(特别羨慕午睡一刻鐘即醒的“特異功能”),久睡傷神,醒來不僅疲憊,更是沒有緣由的情緒低落(如果被鬧鈴吵醒,同樣如此)。于是,陷入一種循環:好不容易早睡早起一次,多半會有疲憊的午睡,因為有午睡,晚間沒法早睡,又回到晚睡晚起的狀态。雖然晚睡晚起,那時的睡眠很好,有一個上午在昏睡中接過四五個電話,每次接完電話倒頭就睡,不像現在,早醒後很難再入睡。
将近四十歲時,開始熬不動夜了,以前是夜間讀書寫作,逐漸夜間無法寫作,再後來夜間讀書也很困難。随着精力不濟,睡眠慢慢調整為早睡早起,睡眠的能力也在降低,每日減少了兩三個小時,很少再有午睡。
兄說到《昨日的世界》。或許是閱讀的時機不同,我現在偏愛情感沒那麼強烈的文字。茨威格先生筆墨濃烈,筆下的維也納和他的青春仿佛燦爛的午夢,我讀時反覺得有些遙遠,盡管能感受到他對“下沉年代”的痛切。
對于“昨日的世界”,我也偶有懷念,懷念時總會想起“失掉的好地獄”——魯迅先生的一篇文章标題。“昨日”是複數的,“昨日”與“昨日”互有因果,也常有沖突,懷念哪一個或哪一些“昨日”?懷念“昨日”有時是對今日的疏離,可是“昨日”之中常隐藏着今日之因,如何做到懷念因卻疏離果?“昨日”之中包含着不同個體的記憶,也包含着時代的集體記憶,每種記憶都包含着相反的因素,不必各打五十大闆,但“昨日的世界”是否将“昨日”單一化了?如何區别昨日的青春(側重個體的懷舊)與青春的昨日(側重對時代的懷念)?懷念理想主義的時代,是不是會成為懷念自己的理想時代?憶甜思苦,會不會是另一種憶苦思甜?不過,日常的感慨不必如此條分縷析,否則也太累了。
還是談談日常。閉門不出的時候有過一些“報複性消費”的想法。可是在此之後,“報複”的念頭不知去哪裡了。以買書為例,我曾每年購書數百種。可是今年,我隻在犀牛書店買過一次二手書,雖然購書網站的收藏夾裡新添了不少條目,卻沒有下單。前後将近五個月未買新書,從讀大學至今近三十年的時間裡,從未有過。為什麼會這樣?我一時也無法解釋。隻是形勢再度有些緊張,時有朋友或社區的樓棟因為密接被封控時,對于可能到來的再度封控,心态安定許多。
或許,沒買新書,部分是因為近年來我主要在補讀或重讀一些經典,那些經典大多數手邊已有。
兄此前說到閑時喜翻日記,我也有此好。有次翻看《曾紀澤日記》,每日都是看某書若幹葉、習字若幹紙、寫對聯若幹副,觀某某象棋若幹局,與某某圍棋若幹局……感慨其父教子有方,又覺無趣。
《曾紀澤日記》作者:曾紀澤 整理者:劉志惠 版本:2013年12月
不知為何,他這些無趣的記載讓我難忘,漸覺此種“日課”正為我的良藥。我讀書常随興緻,喜歡一口氣把一本書讀完,或者讀了幾頁讀不下去就扔到一邊。然而,讀經典是很難“滅此朝食”的。《道德經》僅五千言,一個下午甚或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讀完。可是,那麼倉促讀完與不讀也沒有什麼區别,徒增“讀過”的虛榮。記得豆瓣網站有過虛拟的圖書條目,一本根本不存在的書,有不少熱心讀者做了“讀過”的标記。
曾紀澤先生觀棋下棋都要記下多少局,我難以效仿,惟每日讀書可勉力為之。近年我漸以日課的方式讀經典,放慢速度,每日隻讀若幹頁:哪怕讀得愉快,也不多讀;不輕易放下不讀,哪怕讀得不愉快,也盡力完成每日的頁數(實際仍常有停頓)。在狀态較好且未有繁事纏身時,可同時讀三五種經典,視難度,每種少則十頁、多則三五十頁。經典通常是有難度的(哪怕似乎很容易懂),隻讀一遍很難稱得上“讀過”,需要反反複複讀,最好是與友人一章一章甚或一頁一頁讨論過。
人文的魅力是“祛魅”,我對經典沒有崇拜,也沒有讀完所有經典的抱負。聽說有讀者把經典分出等級,讀過自己認為最高級别的幾本經典,俾倪他人。經典變成了闆斧,好玩又好笑。每部經典都是一個黑洞,如果被黑洞吸附,經典就成了壓抑性的力量。
我讀經典,主要是圍繞自己的問題意識,進行自成脈絡的閱讀。讀一部經典,會閱讀相關研究著作,但與成為研究者不同。讀《後漢書》,是對其中的文體有興趣,不是要成為《後漢書》研究者。在古典中,我愛讀六朝前後的部分文章,沒那麼正襟危坐,也沒有絢爛浮辭,常引入口語的活水,有緊張有從容。《後漢書》《世說新語》的注,常有一些比正文還要生動的引文,可惜引文來源的典籍大都已經佚失。
與讀書相比,對周邊的事物,我幾乎是一無所知。今年四月份,法國導演雅克·貝漢去世,他曾用許多年拍攝一部僅有七八十分鐘的紀錄片《微觀世界》,呈現昆蟲們的世界。屎殼郎推糞球原來那麼可愛——在目力所及的世界,隐藏着多少秘密。有次路過紫荊叢,提醒自己稍稍停留,紫荊花去葉生,葉上有朝雨殘存,一隻蒼蠅伫足其間。那時并不覺得蒼蠅可厭,想起小林一茶先生的“露水的世,雖然是露水的世,雖然是如此”和“不要打哪!那蒼蠅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周作人譯)。隻是看到的時候,我把兩首混在了一起,記成“露水的世,那蒼蠅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
今天看到一朵月季,曬得皺如木槿。想來你那裡也很炎熱,兄多保重。
曉漁
2022年7月21日至24日于暑中
作者/嚴步耕、王曉漁
編輯/袁春希
校對/柳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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