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博主阿米在宜賓當地可是名人。中午在河邊餐館吃酸辣魚,服務員端上菜盤便好奇地問:“你是西瓜視頻上那個阿米嗎?”阿米開玩笑答:“不是,我們是雙胞胎,長得像。”服務員自知受了騙,又問:“今天不做菜哦?”阿米哈哈大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阿米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在網上教網友做菜。蒜香排骨、金湯鲈魚、泡椒泥鳅、番茄肥牛、豆花肥腸、魔芋燒鴨……兩年下來,阿米上傳了300多個視頻,全網積累了1300萬粉絲。
“大家好我是阿米,我又來了。”展示完十幾秒的食物成品後,阿米總會以四川話開場。他戴一副黑框眼鏡、微胖,由于在視頻中總戴着一頂帽子,粉絲總以為他是秃子。“粉絲到一百萬時我就脫帽自證!”阿米不服氣。
一百萬粉絲,在阿米看來這是一個有裡程碑意義的數字,因為“過了這條線,一個普通人的命運就能由此改變”。
阿米1990年出生于四川宜賓農村,成為美食博主之前,他在深圳打過工、也曾在杭州做過電商,他将自己的人生推到滾燙的油鍋裡狠狠地炸過幾回,雖然賺了點小錢,但卻始終沒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對阿米而言,做美食博主既是從小到大的愛好,也是決定回家陪伴家人後為數不多的職業選擇,因此,他與視頻的故事,不僅關乎一個人的事業選擇,更關乎食物背後一個人的生活熱情與他對家庭的溫情,正如阿米自己所說:“現在是我最有成就感、價值感的時候。”
回家能做什麼呢?在西瓜視頻主頁的簡介上,阿米自稱“一個不正經做飯的吃貨”,并把自己的視頻稱為“開胃節目”。作為地地道道的四川人,阿米教的自然也以川菜為主。川菜是中國四大傳統菜系之一,善用麻辣,不論做什麼菜,蔥姜蒜椒往鍋裡噼裡啪啦一炒,端出來的便都是顔色鮮亮、氣味噴香的佳肴。
阿米會做菜,雖然沒經過廚師學校的培訓,卻有渾然天成的天賦。小時候在山上和江邊玩耍,阿米就會動心思野炊。他先将竹子砍成小節,然後往裡面塞從家裡偷出來的香腸、臘肉、蠶豆,加點鹽、豬油、水,放到火上一燒,就是一頓香噴噴的竹筒飯。這些事沒人教,但阿米就是會。
長到十多歲,阿米就有點大廚的派頭了,每次母親準備好食材,他就會很自覺地進屋炒菜。阿米猜想,這種天賦或許是源于愛吃。每次菜還沒起鍋、家人還沒上桌,他就已經偷偷吃上幾口了。“你是餓死鬼投胎哦?”母親總這樣批評他。
那時誰都不會想到,會做菜、吃得香竟也能幫阿米開辟出一份事業。當地的大多數年輕人,那時的主要出路是外出打工,阿米也沒有例外。
十七歲,職業高中的最後一年,阿米被分配到了廣州的一個電路闆工廠做流水線工人。每天都是晚上七點熬到早上七點的大夜班,車間裡又吵又熱,阿米隻做了兩周就炒了老闆的鱿魚。他去深圳投奔同學,同學倒班時他睡床,不倒班時打地鋪,除了第一頓吃了次快餐,其他時候都隻能喝粥吃鹹菜。後來拿到廣州的工錢,他就坐火車回了家。
那之後的一年,阿米都過得非常迷茫。父母做泥瓦匠,他跟着去學糊牆,糊得好好的,水泥突然又全脫落了。阿米不喜歡這個行業,前途茫茫、束手無策時他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看。一年以後,他又去了南方。在深圳一家工廠的倉庫,他終于端牢了飯碗,兩年後他升職做了小組長。然而就在這時,奶奶突然去世了。
阿米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每次他調皮挨父母打時,都是爺爺奶奶出來保護。讀高中時住校,阿米隻有周末回家,爺爺奶奶平時不舍得吃葷菜,卻會在阿米回來時煮肉。奶奶去世之前的春節,因糖尿病住院,阿米陪了她五天。那時奶奶病得并不重,隻要遵照醫囑就沒事,所以阿米怎麼也沒想到,那次離家竟是永别。阿米花一個月的薪水買了一張回家的機票,也就從那時起,在老家找事做的想法在阿米的心裡萌芽了。
阿米想陪伴爺爺。奶奶去世後,每次看到爺爺端着小闆凳坐在屋前發呆的樣子,阿米就不忍心。隻是,回家能做什麼呢?
要的,開幹!從2013年到2018年年底,阿米都在尋找回家創業的路徑,可惜的是,這兩個願望一直如魚與熊掌般無法兼得。
2012年從工廠辭職後,阿米回老家住了半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又被迫去了深圳。他花七百塊錢租了一個不到十平方米的、光線很差的“小黑屋”,開始在淘寶上代銷衛衣。剛起步什麼都不懂,阿米黑白颠倒地過,沒多久他就感覺自己要抑郁了。他趕緊跑到樓下菜市場看人。他也不知道菜市場有什麼特殊的魔力,但隻要站在那兒,他就覺得孤獨感沒那麼強烈了。
頭一年,阿米經曆了兩次“上新失敗”,有時是下一季的衣服沒銜接上而流失了客源,有時是廠家直接發的貨物質量不過關導緻了差評,總之,那時命運一直不掌握在阿米自己手中。
2014年,阿米結了婚,之後與妻子一起去了杭州。吸取了先前的教訓,在杭州做電商的阿米還算成功,可是沒多久,他就覺得自己成了被訂單奴役的機器人。“每天除了做客服、打印單子、去工廠拿貨、發貨、準備上新,享受不到一點生活的樂趣。”
就這樣一直到了2018年10月,阿米的爺爺突然生病了。在地裡幹活摔了幾跤,半邊身體都沒了知覺,老人還倔強地不肯去醫院。阿米每天往家裡打好幾個電話,總算把爺爺勸去了。兩個月後,阿米回老家看爺爺,等再回杭州時他就覺得不能隻顧着賺錢了。“如果繼續在外面做生意,那萬一再碰到奶奶的那種事呢?我很害怕再有遺憾。”
2019年年初,回家過完春節,阿米就沒再出遠門。爺爺問:“怎麼還不走啊?”阿米騙他:“休息一陣。”
阿米考慮過開面館,因為他覺得自己做的比市面上賣的都好吃,但是,之前同樣在杭州做電商的朋友卻認為人要往更高處發展,眼下網紅經濟這麼火,還不如試試,興許也能分一杯羹。
于是阿米開始做博主,妻子開始做攝影師。他沒有任何基礎,起初連相機開機鍵都找不到,第一條視頻,他不吃不喝,剪了整整八個小時。
前兩個月,阿米賬号的内容飄忽不定,制作黃金蛋炒飯、去集市賣菜、爬山吃野果、試吃自助餐,什麼都有,就是沒流量。偶然的機會,阿米看到了《西瓜吃貨學院》開課的消息,便報名參加了培訓。上完六七節課後,阿米恍然大悟,假如博主沒有傳遞有價值的信息,那麼粉絲為什麼要來關注你?他了解了“垂直”的概念,并将視頻專注在了美食烹饪上。
他将拍攝地點固定在了家門口的空地上,将四川方言變成了視頻的“通用語言”,他常戴一頂帽子,并将爺爺一同納入了拍攝中。前三條噱頭是為了制造記憶點,最後一條則是阿米希望爺爺能參與他現在的生活。奶奶去世前沒留下什麼相片,阿米便希望能在爺爺身上彌補這個缺憾。
“阿公,點火!”每次預備好食材、準備下鍋時,鏡頭裡的阿米總會對着竈台嚎一嗓子。“要的,開幹!”爺爺總是儀式感十足地打着點火機,然後将引火的稻草推進竈台裡。等到食物上桌,祖孫二人就會圍坐在一起吃飯。“來哦,阿公請哦!”“要的,開幹!”
拍美食視頻也要感同身受啊!阿米火了。
做了一條黃辣丁魚的視頻後,粉絲突然開始幾千幾千地漲,尤其是去年夏天,幾乎每一個都是爆款。靠西瓜視頻分成賺到第一個五十塊時,阿米把手機遞到爺爺跟前,說我們賺到錢了。爺爺不信,反問道:“誰給你發的?”
西瓜視頻讓阿米有了收入,後來将作品與粉絲同步到抖音後,阿米在抖音上也收獲了700多萬粉絲。他設置了櫥窗賣缽缽雞調料、泡酸菜、黃焖醬汁和四川麻辣油,偶爾也開直播賣廚具、菜籽油和調味品。
阿米很實在,他将粉絲當作未曾謀面的朋友。“民以食為天,如果我的視頻讓别人胃口變好了,不就成功了嗎?也有些人,天天在外應酬,和家人一起吃飯的時間很少,看到我的教程,也想在家做菜了,不也挺好的嗎?”阿米說,做美食創作者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保持饑餓。
去年夏天,粉絲數成千上萬地上漲時,阿米總會掐着吃飯的點拍視頻,因為他覺得那時他對食物的“饞”與屏幕前的觀衆更加一緻。“拍美食視頻也要感同身受啊!”阿米笑着說。
阿米的不少粉絲會跟着他的視頻做菜,做好了會@他,做失敗了也會@他,有時正好看到,阿米還會去對方視頻下留言,指點一二。他倒是不知道有沒有粉絲廚藝大漲,但他猜可能已經有人長胖了,因為他自己就吃胖了二十斤。“算啦,胖就胖吧,一個美食博主要是不胖,人家都該懷疑他做的菜是不是真好吃了!”
對于阿米來說,眼下确實是他過往三十一年的人生中最“心寬體胖”的時刻。他做着自己喜歡并擅長的事,他賺到了能使全家人過上舒适生活的錢,他不再是那個沒有名字、沒有脾氣的賣家,而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阿米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今年3月他受CCTV科教頻道邀請,參與了美食文化探索節目《味道》的錄制,5月7日,他又參加了宜賓市叙州區龍池鄉龍井小學的免費午餐項目。龍池鄉位于山區,經濟條件相對落後,除了給學生們免費做飯,阿米還自掏腰包送去了香蕉、桔子和蘋果。阿米記得,他在屋裡做飯時,有個小朋友就一直站在窗外微笑着看他。後來吃飯時,阿米還特地去找了他。“好不好吃?”阿米問。“好吃!”
當然,現在最讓阿米有成就感的還是每天能陪着爺爺吃飯了。爺爺今年86歲了,聽爺爺講小時候家裡窮,鬧饑荒的時候就隻能吃樹皮、啃芭蕉根莖和白泥。唯一能改善夥食的機會就是去河裡抓魚蝦,有一次,爺爺的母親看到田邊缺口的流水處傳出動靜,就沖爺爺喊道:“銀子,快去用背簍抓魚!”
阿米第一次知道原來爺爺的小名叫“銀子”,爺爺的母親在他十四歲那年去世後,就再也沒人這麼叫過他了。那天爺爺抓了半背簍七星魚,回家開開心心用水煮了一頓。“魚沒有油也沒有調味品,隻放了點鹽,那叫一個腥啊!”爺爺一邊吃着阿米做的菜,一邊哈哈直笑,“那時候就是因為沒有調味品,泥鳅黃鳝才沒人吃的吧!”
看到爺爺開懷的笑,阿米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最正确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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