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用到一個成語——拾人牙慧，說的是某個人總是說别人說過的話。這個詞有點“鹦鹉學舌”的意思，但比鹦鹉學舌更加貶義，它尤其指那些沒有自己的真才實學、專喜歡重複别人說的話來彰顯自己很有文化的感覺。

大家都知道這個成語，但未必知道這個問題：牙慧是什麼？好像平時隻聽過牙膏、牙簽、牙祭，單獨把“牙慧”二字拿出來，還真挺陌生。

這就要說到這個成語的來曆了。這個成語出自《世說新語·文學》裡的一條，這一條非常短，隻有一句話：“殷中軍雲：‘康伯未得我牙後慧。’”

殷中軍指的是魏晉時期的大清談家殷浩。殷浩這個人屬于那種最符合魏晉時代審美觀與人才論的人。首先是長得帥，一表人才，這是生活在魏晉時代最大的資本——臉是萬能的。不僅長得帥，殷浩還精通玄學，口才了得，年輕時候就以高遠的見識而出名。這是魏晉時期另一項資本——清談高手。

殷浩雖然年紀輕輕，但兩項全占了，他能不出名嗎？同時代的那些風流人物全都對殷浩大加贊賞。殷浩這個人清談起來沒有對手，現在去參加任何一個演講比賽估計都沒人能說過他。他最好笑的一件事也紀錄在《世說新語》裡。說當時世人皆知殷浩擅長清談，很多人都想去拜訪他。鎮西将軍謝尚，也就是風流宰相謝安的表哥，特意選了一個好天氣、好心情的時候去拜訪他。

謝尚好歹是當朝鎮西将軍，也是名門望族出身，親自拜訪你殷浩，你殷浩起碼和人家套個近乎、聊幾句家常吧？不，殷浩不聊家常，見到謝尚後直接開始清談玄學，一見面直接開講天地玄黃，口若懸河，講了幾十分鐘幾百句話都不停。謝尚也不喊停，認認真真地聽殷浩講。殷浩講話辭藻華麗，各種修辭，在場人聽得神魂颠倒，而謝尚更是誇張，聽出一頭大汗。

殷浩講了幾十分鐘才停，突然發現謝尚一頭汗，于是淡定自若地跟手下說：“拿塊毛巾來，給謝兄把汗擦一下。”

這就是殷浩清談的威力，這也是魏晉人最推崇的一類人。隻要你通玄學，會演講，辯論王者，你就能成網紅。

殷浩有個外甥叫韓伯，其實也是東晉比較著名的一位玄學家，很喜歡和殷浩搞跨越輩分的清談。殷浩也很欣賞這個外甥，但是有一次，殷浩不小心聽到了韓伯正在一群人裡發表高談闊論，發現韓伯講的東西、觀點、語句甚至用詞，都是在抄襲自己。韓伯隻在殷浩不在場的時候才開講，講起來一臉得意，好像很有文化的樣子，但其實講的都是殷浩講過的東西。

殷浩很不高興，就對别人說：“康伯（韓伯字康伯）連我牙齒後面的污垢都沒有學到，就開始飄了。”

所以“牙慧”的意思，就是指牙齒縫裡咀嚼東西省下的殘渣，或者牙垢。字典裡的“慧”并沒有這層意思，所以推斷可能是一個通假字，通“穢”。

怎麼說呢，這個詞聽起來有一點點惡心的感覺，但不得不說，極其形象生動。這種尖刻的諷刺，不愧出自辯論家殷浩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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