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忠嶽飛##不隻是曆史故事#

這是一個特别俗的話題，小時候愛聽劉蘭芳老師的《嶽飛傳》，評書裡非常簡單，嶽飛所向披靡，秦桧大奸大惡，宋高宗趙構昏庸無能，甚至傳奇一點的說法嶽飛是金翅大鵬鳥轉世，啄瞎了鐵背虬王的眼睛，鐵背虬王轉世成了秦桧，他們二人是前生注定的死對頭。但學過曆史并懂政治的人，都會覺得秦桧不重要，你别看他跪在嶽王墳前好像千古罪人，其實真正的千古罪人是宋高宗趙構，因為他怕嶽飛直搗黃龍府，迎二聖還朝，所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嶽飛，以莫須有的罪名殺了他。但當我再深入的了解曆史，特别是整個宋代史的時候，發現嶽飛之死沒有那麼簡單。

關于嶽飛之死比較主流的說法是趙構害怕嶽飛迎二聖還朝，我不這樣認為。這個問題可以拆分成兩個問題，一是嶽飛能迎二聖還朝嗎？二是趙構害怕二聖還朝嗎？隻要其中一個不成立，那麼這個說法就不成立。

首先看一下嶽飛能迎二聖還朝嗎？我們對嶽飛的印象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金營裡甚至都喊出一句口号："撼山易，撼嶽家軍難"，嶽飛可以說是戰神一般的人物。但嶽飛真的這麼神嗎？嶽飛最著名的一場戰役是朱仙鎮大捷（郾城會戰），把金兵打的落花流水，此事被寫進一本叫《金佗粹編》的書裡，非常精彩，那這本書誰寫的呢？是嶽飛的孫子嶽珂寫的。而在南宋官修史書裡，并沒有把這次勝利看得多麼重要，甚至在官修史書裡都沒有提到"朱仙鎮"這幾個字。當然了，這也說不清，因為秦桧和他兒子秦僖，倆人後半輩子沒幹什麼正經事，天天跑到宮裡去改官修史書，所以沒法斷定這場戰役的具體情況以及重要性。

但可以肯定的是嶽家軍當時是步兵，在中原打仗可以，但如果你再深入敵後，直搗黃龍府（長春），甚至會甯府（哈爾濱），也就是徽欽二帝受罪的地方。不要說北宋在國力最強盛的時候都打不到東北，就算打到了，長途跋涉的步兵可能打得過金國的騎兵嗎？就算嶽家軍可以打過金國的騎兵，以南宋當時的國力，可以支撐這場戰争嗎？北宋最富的時候是宋神宗時期，每年财政收入六千多萬貫，可是到兩宋交接時期，兵荒馬亂，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隻有一千萬貫了，可你知道嶽家軍一年軍費要多少嗎？700萬貫。這麼多軍費又不能讓将帥自籌，因為自籌軍費就會造成藩鎮割據，所以趙構隻能省吃儉用給嶽飛湊軍費。所以南宋在财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能不能支持嶽飛直搗黃龍迎回二聖呢？我認為不能。

再來看趙構害怕二聖還朝嗎？其實迎二聖還朝是高宗自己提的，高宗一直把這個說法當政治牌在打，士大夫們心裡也都清楚，嶽飛其實也清楚。嶽飛在有一次出兵，給高宗上表的時候還特意寫了這麼一句：迎天眷還朝。就是我把皇上您的親戚迎回來，而不是"二聖"。這說明嶽飛是有一定政治敏感度的。

那麼退一步講，即便欽宗回來了，對高宗趙構是不是就構成威脅了呢？其實也不是，如果你手裡沒有軍隊和朝臣的人事任免權的話，是不可能對趙構構成威脅的。可能有人會拿明英宗朱祁鎮奪門之變舉例子，說朱祁鎮從瓦剌回來後被軟禁了七年後不還是把自己弟弟朱祁钰幹掉重新當皇帝了？首先，這是明朝的事，趙構不知道，在宋以前還沒有哪個俘虜回來能繼續當皇帝的；其次，朱祁鎮奪門之變也是有很多曆史偶然性的，可以說不可複制。所以即便宋欽宗回來了，趙構也有一堆辦法對付他，或軟禁，或病死，或意外身亡。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迎不回徽欽二帝，或者說迎回徽欽二帝對趙構也不會産生什麼實質影響，那趙構為什麼還一定要殺嶽飛呢？我認為有兩點原因，第一點就是，趙構内心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什麼金兀術、徽欽二帝，而是嶽飛。因為嶽飛戰功卓著，掌握了全國七分之五的兵馬，那你是不是比我趙構更适合當皇帝呢？當然，我們現在都知道嶽飛是忠臣，背上還刺着"精忠報國"呢。趙構開始也這麼想，有一次趙構在那感慨："嶽飛是個忠臣啊"秦桧說："對，想當初，咱們太祖皇帝也是忠臣。"這一句話深深紮在趙構心裡，趙匡胤黃袍加身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換句話說，如果你掌握了全國七分之五的兵馬，你又拿下了故地，甚至迎回來了徽欽二帝的屍骨，又在軍中很有聲望，你不反，你身邊的兄弟都會逼你反，趙匡胤不就是這樣嗎？兄弟們跟着你受苦，也是想有一天封王進爵啊，所以那個時候反不反可能都由不得他了。

其實分析嶽飛之死我們不能隻看這一小段曆史，你要看整個宋代的曆史。比如說北宋，有句話說：北宋缺将，南宋缺相。北宋名将可以說就一個，宋仁宗時期的狄青，仁宗時代是一個非常燦爛的時代，大家看過《清平樂》就能感受得到，宋仁宗是個老好人，所以有人說宋仁宗百無一能，隻會做官家。宋仁宗時期的大将狄青征西夏也勝了，平叛也勝了，後來當了樞密使，也就是國防部部長。狄青沒當樞密使之前，所有士大夫都誇這小夥好，會打仗，可等狄青當上了樞密使，掌握了最高兵權，這一切就都變了。

有一天，狄青家夜間搞了個祭祖活動，結果家裡人忘跟官府報備了，晚上衙役經過門口發現狄青家裡有火光，第二天就傳狄青家裡夜有怪光，并且拿狄青和朱溫做對比，說朱溫篡唐之前家裡就終夜有怪光，這話就傳成這樣了。所以後來歐陽修害狄青一封表一封表的上，開始仁宗還說留中不發，後來文彥博又去找仁宗，說你得把狄青拿走，仁宗還是那句話，狄青是個忠臣啊。文彥博跟秦桧說的話一模一樣，說"太祖皇帝當年也是忠臣"。所以後來這些文臣要把狄青攆走的時候，狄青去找文彥博，說為啥呢，我啥也沒幹啊，為啥你們要害我呢？文彥博冷冷的幾句話："唯猜忌爾"。

猜疑在過去的權力世界，是一個特别可怕的東西，有一本曆史書叫《說郛》，裡面有一句話"猜忌，天下之亂源也，主疑臣則誅，臣疑主則反，主疑臣而不誅則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則主必誅之。"簡單翻譯就是人心隔肚皮，判斷是否忠心成本太高，殺了再說，有點像《三體》裡黑暗森林法則，當你在一個黑暗森林中，有人突然沖出來，你的最理智的判斷是開槍殺了他，而不是去判斷他是好人壞人，所以地球不要到處發衛星，尋找外星人，真被外星人看到了，很可能直接幹掉地球。在傳統的權力架構裡就是這樣，你手握重兵，你具備反叛我的力量，你現在不反，我知道你在幹什麼？是在積蓄力量？積攢名望？還是真的忠心？現在忠心就能保證以後也忠心嗎？與其這樣猜來猜去，不如直接幹掉。歐陽修、文彥博害狄青和後來秦桧害嶽飛是出于同一個理由。

所以研究嶽飛之死的曆史學家就發現一個特别奇怪的現象，嶽飛當年被殺的時候，士大夫階層沒有一個說不對的，一直到後來宋孝宗登基要北伐，要重新抗金的時候才給嶽飛恢複了名位等等，那時候嶽飛已經成為一個政治符号了。當時的士大夫依然認為，像嶽飛這樣的驕兵悍将，我不管你在戰場上立了多少功，殺掉對于權力來說是最最安全的。

但宋朝還算比較仁厚，趙匡胤杯酒釋兵權，狄青也沒有被殺，而是被貶郁郁而終，那為什麼嶽飛必須死呢？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原因——黨派之争。這又得說到宋代的政治，其實從北宋仁宗開始，就完成了"士大夫階層的覺醒"，也就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個時候士大夫的力量就開始成為朝堂上主導的力量，也就暴露出了政治文化的一個缺陷，就是凡事搞黨政。

最典型的就是王安石變法，有你沒我，不談是非，隻談黨派。你隻要不是我這個黨派的，你幹什麼都是錯的，王安石變法失敗，司馬光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新法都廢掉，王安石當時還感慨，有些法明顯已經有功效了，為什麼也要廢掉呢？因為這已經不是什麼政策之争，而是國是之争。所以你看王安石變法之後，宋代政壇翻過來調過去，一派上台就把另一派徹底踩在腳下。整個宋代的政治就是這樣，你會發現這已經是一個失去了彈性的政治，越到後期，越發喪失彈性，到了宋高宗趙構和嶽飛的時期，這個彈性變得非常的脆弱。當時朝廷上隻有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一旦政治失去了彈性，皇帝就隻能在兩派之間選擇一派，既然國家的大計已定，就是跟金國講和，那怎麼辦？必須要殺掉一個主戰派的大員，隻有殺你嶽飛，其他人就都老實了，事實上也确實如此。而且殺掉嶽飛還能解除咱們前面提到的權力的顧慮，何樂而不為呢？

一千多年後，我們再來看嶽飛的這個悲劇，你會發現，他其實不是哪個人的悲劇，也不是奸臣與名将、昏君和忠臣之間的沖突，而是一個特别有才能的個人與整個僵化的、僵硬的、僵死的政治結構之間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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