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痿和“腎著”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病證。病因不同,病機不同,曆代醫家也從來沒有把它們關聯過。然而,就是這兩個曾不關聯的病症,我卻在一次無意的臨床實踐中,發現了它們之間的關聯之處。

2019年11月間,同行朋友小柳前來看我,攀談中,他給我講起一件令他十分懊惱的事兒。

一個多月前,小柳接診一位陽痿病人,通過診斷,辨證為“命門火衰”。辨證依據是“腰腿冰冷,面色晄白,夜尿清長,陰器冷縮,苔薄白,脈沉遲。“

即是“命門火衰”,治法自然是“溫腎填精,壯陽起痿”喽,方藥必用贊育丹加減。然而,事出奇怪,一個療程之後,患者的症狀不但沒有改善,還增加了原本沒有的内熱之象。正所謂陽痿依舊,卻平添了咽幹舌燥,口舌生瘡之症,唯一說得上效果的是“欲望”增強了。

願欲的沖動,與功能的不用,使患者飽受的身心折磨,猶如雪上加霜。更使小柳倍感困惑,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辨證了。

難道真的自己辨證有誤?不會呀,“腰腿冰冷,面色晄白，陰器冷縮,苔薄白,脈沉遲”皆為“命門火衰”之象。再說了,陽痿之病大都與"命門火衰"有關,要不然《景嶽全書》也不會有"火衰者十居七八,而火盛者僅有之耳"之說.

小柳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自己辨證之錯出在哪裡。“寒象未去,内熱新起,莫不是真熱假寒之證?要不然培補命門也不會出現熱象呀。”這也是他唯一能解釋自己治療無效的理由。

真寒假熱,寒是假象,熱是真谛,治療必循"寒因寒用",治法必定"清利濕熱."于是,患者複診時,小柳給他施以龍膽瀉肝湯加減服治。

又是一個療程過去了,療效依然是-----患者陽器疲軟依舊,精神痛苦依舊."難道又是自己錯啦?"小柳這樣想,接下來,他又有了試試别的療法的思想。

"疏肝、定志、養心、健脾“這一系列的治痿療法,小柳單用、複合都用了一遍,然而又是幾個療程過去了,患者症狀無變,療效無果

面對這樣的尴尬局面,小柳内心充滿了無奈。這種無奈,使他直觀地感覺到,患者内心對他治療無效充滿了不滿的躁動。 再次複診時,患者對小柳說出這樣的話：

“柳醫生,我對象再有半個多月就來啦,如果我這病治療再無結果的話,我就不活啦。”

這句話,使小柳感覺到了來自患者方面的壓力。不,這不單單是壓力,是以死相挾。此刻,小柳内心在感到十分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惶恐,于是,他便想到了我,希望我能接診這個病人,以期使他能從當前的困惑中走出來。這就是小柳前來看我的目的。

是否接診這名患者?我同意了,小柳很高興,第二天他就把這名患者帶到了我這裡。

患者是一名二十八歲的年輕人,身高足有一米八多,體格壯碩,乍一見之,使人很難把他和陽痿病人聯系在一起。但是,診斷後,我發現了他确實存在與“命門火衰”相似的症狀。比如“腰腿冰冷,面色晄白,陰器冷縮,苔薄白,脈沉遲”等,依據這些症狀,小柳診斷他為“命門火衰”,應該說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然認真究之,卻發現患者之證與命門火衰仍有區别。

“命門火衰”是腎陽虛的另一種說法。陽虛生内寒,虛則腰酸,内寒酸冷,這與患者“腰腿冰冷”之症并不相符。據此我認為"酸冷“和”冰冷“一字之差,說明患者之證不是”命門火衰“。

為了進一步驗證我的判斷,我對患者進行了十分詳細的問診,認真聆聽了患者的陳述。患者說,他的腰部在得病後一直很涼。關于這種涼的感覺,他是這樣描述的:“自己用手摸住自己的腰部,就好像冬天摸在冰冷的牆壁上。”同時,患者又反複強調,“正常人坐在椅子上,一會體溫會把椅子焐熱,而自己坐在椅子上時間再長,也是冰涼的。”

患者的描述,使我想起《金匮要略》中記載的一種“腎著”之病。《金匮要略》有曰“腎著之病-----腰中冷痛,如坐水中-------”這裡所說的冷痛,就是冷感強烈,十分痛苦。從這一點上講,《金匮》之說與患者腰部描述的症狀十分吻合,唯一不同的是,《金匮》中沒有說明“腎著”之病可以導緻陽痿。

清.飲鶴山人尤怡有曰“腎受冷濕,著而不去,則為腎著。然病不在腎之中髒,而在腎之外腑-------”腎之外腑為腰,腎之中髒即腎。尤怡之論說明,"腎著 "為病,病不在腎而在腰, 故不存在"命門火衰"之證, 若此時培補命門之火,自然是内熱烘起,欲火中燒,欲望強烈了;然腰腑為病,腎為寒濕之氣所困,寒主凝收,可緻血瘀;濕性粘膩,可緻氣滞。氣滞則腎氣不展,血瘀則陽氣不充,故而陽痿,這就是該患者欲望強烈,卻為何又陰器疲軟的原因。

病因找到了,病症确定了,剩下的就是治療方法的問題。本證為土不制水,寒困腰腑所緻,于是,我選用了暖土祛濕的腎著湯對患者進行治療。

服藥一劑後,患者反饋說:“楊大夫,我的腰溫乎了(東北方言,熱乎起來的意思,該患者是東北人),早上似有晨勃”;服藥兩劑後,患者反饋晨勃明顯;服藥五劑後,患者陽痿已去,功能正常。此時,離他女朋友要來還有一周時間,患者心情興奮異常,複診時對我說“楊大夫,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後我發達了,一定好好報答你。” 聽了患者這些感謝的話,報答不報答不重要,能為患者解除病痛,能得到患者的認可,我心足矣。

讀者朋友們,寫到這裡就告一段落啦。下面我想告訴朋友們的是:陽痿不可怕,失治誤治最可怕。弄清病因,辨明病機最重要。現在社會上流行把治療陽痿與壯陽劃等号,這是缪傳,千萬不可盲目聽信,以緻去胡亂服用所謂的壯陽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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