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字的象形比較直觀，一看便知是懸崖下的石塊，形象好記。為使音節讀來上口，漢字有個習慣，通常在單字後邊綴一個頭字，來表示同一事物。在國人詞典裡，石頭這玩意兒，百變其身，萬般形色。可鑽木取火，能針砭入藥，可壘牆造屋，能混凝鋪路，可填充配料，能堵塞溝壑，可打磨器物，能攻擊對手，可提煉精華，能收藏觀賞，可繞頸垂胸，能環佩裙裾，可鑲嵌王冠，能镌刻玺章等等。在神話故事中，石頭甚至可以補天浴日，鎮妖降魔。

元·顧安 《竹石圖》 （局部）

作為地球的重要物質成分，石頭說多卑微就有多卑微，說多名貴就有多名貴。俯拾皆是的叫石頭，價值連城的也叫石頭。人類生活在山水相間的地球上，與石頭有着不解之緣。建築材料離不開石頭，珠寶首飾離不開石頭，治病配藥也離不開石頭。在中醫那裡，藥石通常合稱，用于針灸的稱砭石，配制散劑的有硫磺、鐘乳、石英等。進了化學實驗室，石頭的成分則被稱為二氧化矽、碳酸鈣等。即便你身居鬧市，遠離山野，也很難與石頭擺脫幹系。走在大街上，擡頭随便一望，說不定就會遇到一家珠寶（玉器）店，那裡炫擺的多半是石中貴族。

自古而今，石姓名人很多，取名為石的文人雅士也不少。如王安石、齊白石、傅抱石、歐陽中石等。過去人們常給孩子取名石頭，因為石頭不金貴，皮實好養。我國四大古典名著，有許多情節與石頭相關，且有三部緣起于石頭。《紅樓夢》本名《石頭記》，整個故事都是由石頭記錄的。這塊遠古時期女娲補天棄置的石頭，伴随神瑛侍者下凡後變成了通靈寶玉。《水浒傳》開篇就寫了一塊石碣，石碣下面是石闆，掘開石闆，那三十六員天罡星、七十二員地煞星便沖天而起，灑向人間。因此，《水浒傳》也被學者稱作《石碣記》。《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乃吸納天地靈氣孕育而成的石猴，亦可稱作《石猴記》。在《三國演義》中，諸葛亮排布的八陣圖也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稱作石陣。

古語雲，三山六水一分田。說的是地球表面結構的大緻比例。除了江河湖海之外，能看到山石的地方很多。住在山村的人自不必說，及至塞外大漠戈壁灘，砂石就更多了。有些地區，如内蒙古的阿拉善、新疆鄯善縣的沙爾湖等，遍地是石頭。年代既久、産量大且質精的石礦被稱為“老坑”。全國每個省份，至少有一種名石。如廣西的大化石、浙江的青田石、安徽的靈璧石、福建的壽山石、雲南的大理石、廣東的英德石、内蒙古的巴林石、東北的瑪瑙石、江西的菊花石、湖南的穿孔石、湖北的孔雀石、江蘇的雨花石、山東的青州石等。泰山石更是極具神威，一碣“泰山石敢當”就能讓鬼魅遁迹。據說，這可能與先民的“石崇拜”有關。泰山為天下正氣所在，将镌有“泰山石敢當”的碑刻立在牆角、街衢，可以鎮邪驅魔。這一民間風後，已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明·陳洪绶 《竹石萱草圖》

白居易詩雲：“石雖不能言，許我為三友”。以石為友，曆來是中國文人的雅好。自古名士愛名石，這在中國收藏史上佳話多多。在石頭的鐵杆粉絲中，最瘋狂的當屬米芾了。米芾愛石，如醉如癡亦如命，幾成怪癖。搜石，藏石，賞石，鑒石，成了米芾生命中至虔至誠的修行和難以割舍的情結。據《宋史·米芾傳》記載，安徽無為有一塊外形奇特的巨石，米芾見了高興地大叫：此石足以讓我膜拜，于是整肅衣冠就拜，還念念有詞地呼石為兄。此後，“米颠拜石”就成了曆代文人手下的創作題材，出現在畫作和雕塑中。李安綱、趙曉鵬在《小窗幽記》的評述中說：“古人的山水畫，最突出的就是山石風物，講究很多，有醉石、卧石、立石、雅石、韻石等名目，在畫面上神态各異，景象不同。”

在我國，女娲補天、精衛填海、曹沖稱象、李廣射虎等故事婦孺皆知，與石字相關的成語典故不勝枚舉。如絆腳石、墊腳石、三生石、望夫石、木魚石、他山之石、滴水穿石、穿雲裂石、心如鐵石、堅如磐石等不一而足。其中，最神奇的莫若“點頭石”的傳說了。相傳東晉高僧竺道生，曾于蘇州虎丘寺立石為徒，講涅槃經。至微妙處，石皆點頭。這便是“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出處。後來，能使頑石點頭一語，便用來形容名師講學說理透徹。現如今，在虎丘東北角的白蓮池内，還疊有一塊冠狀石頭，上面錾有“點頭”二字，顯系後人望文生義，模拟附會。

一千二百多年前，南宋詩人陸遊在鏡湖邊寫下了“花如解笑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表達了自己對人情世故的感慨。石頭雖然不能說話，但卻能見證世事滄桑，印記文明輝光，留給人以無盡的财富、智趣和遐想。

◎本文原載于《光明日報》（作者王兆貴），圖源網絡，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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