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有許多非細心之讀者,所不能發覺的情節線索,王熙鳳的懷孕就是其中一例。
原著第四十四回“變生不測鳳姐潑醋”,正值鳳姐生日,賈母等人攢錢為她舉辦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可就在鳳姐在生日宴上應酬交際的時間裡,丈夫賈琏買通鮑二家的,兩個人偷偷在自家卧室厮混,還被随後回家換衣裳的王熙鳳,撞了個正着。
鳳姐潑醋
此時,曹雪芹并未介紹過王熙鳳的特殊狀況,讀者讀到此處,也無非感慨賈琏荒淫,對妻子不忠,僅此而已,卻忽略了王熙鳳這個時間區間内,身體已經處于懷孕的狀态,這是《紅樓夢》裡的一個情節伏筆。
第五十五回,王熙鳳忙完年事後小産,身體大虧,無法繼續操持整個榮國府的家計,王夫人隻能發動李纨、賈探春、薛寶钗三人組成臨時小組,暫時協理大觀園。
三人管理小組
所謂的小産,就是指懷孕女性的提前性流産,以王熙鳳的個性,不到無法撐持的地步,是不會将手中的權力分配給其他人的,由此也可見這次小産的嚴重性,可謂是動了鳳姐的健康根基。
王熙鳳到底懷孕了幾個月?這個答案直到第六十一回“判冤絕獄平兒行權”,才被曹雪芹借着平兒之口說出來:
平兒道:“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時須放手’,什麼大不了的事,樂得不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裡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裡去的。沒的結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況且自己又三災八難的,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着的。如今乘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第六十一回
也就是說,第五十五回開篇,剛過完年,王熙鳳發生小産的時候,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六七個月了,用這個時間推導下來,王熙鳳至少在去年的五六月間,就已經懷孕了,同時,鳳姐的生日是九月初二,兩個時間線恰好是重疊的。
暫撮土為香
當然,時間線一直是《紅樓夢》裡的疏漏,也許王熙鳳的懷孕也是其中之一,可從第四十四回至第五十五回,有無數的細節都在證明:王熙鳳的懷孕時間線幾乎是明确的,無可争議的。
第四十四回發生“鳳姐潑醋”風波,緊接着第四十五回,探春、李纨帶着衆姊妹問王熙鳳索要詩社經費,期間李纨還提起了前日鳳姐打平兒的前事,要為平兒做主,可見兩件事發生在同一個時間段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接下來的時間線則更加明确,第四十九回“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第五十回“蘆雪廣争聯即景詩”,這些情節都是詩社的延續,甚至王熙鳳還參加了蘆雪廣的開場儀式,可見與前番索要詩社資金的前文,是一脈相承的;
詩社結束後,因為馬上就要過年,李纨為了附和賈母的歡心,慫恿衆姊妹們一起想燈謎,為即将到來的元宵節做準備。也正是在這年年事過完後,王熙鳳身心俱疲,出現了小産,肚子裡懷了六七個月的孩子早早夭折。
衆金钗齊聚大觀園
之所以這樣一一列舉,是為了表明,從第四十四回賈琏偷吃,到第五十五回鳳姐小産,這兩件事之間的時間線是異常明确的,不存在大幅度時間跨度上的漏洞。
也就是說,王熙鳳九月初二生日那天,她正懷着兩三個月的身孕,而她的丈夫賈琏卻趁着她參加生日宴的機會,偷偷買通榮國府的下人老婆,兩人在自家卧室裡厮混。
賈琏的這種做法顯然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和多姑娘的厮混,也是自家女兒生病得了天花,他趁着住外書房的空隙,偷偷溜到多姑娘的家裡幽會,賈琏人品心術的下作,由此可見一斑。
俏平兒情掩蝦須镯
而在此基礎上,我們再來看第四十四回鳳姐生日宴上衆人的表現,就會有另一個别樣的視野。
比如面對賈琏的越軌,榮國府的長輩們幾乎沒有人真正因此責備賈琏,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隻是責備賈琏趁着酒勁兒胡鬧,還要拔劍殺人;
對于受害人王熙鳳,賈母的勸慰也不過是一句:什麼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那裡保得住不這麼着。從小兒世人都打這麼過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兩口酒,又吃起醋來。在場衆人聽完,随之呵呵一笑,就此了事。
婆子們打掃蘆雪廣
在封建社會,哪怕是王熙鳳這樣的女強人,哪怕還懷着孕,哪怕遭受天大的委屈,都隻能一切苦水往自己肚裡吞,賈母、王夫人這些人不可能真正為她做主,更為諷刺的是,按照封建時代的大環境,王熙鳳唯一的依靠恰恰還就是丈夫賈琏,他是真正且唯一的自己人,卻屢屢背叛自己。
紅樓第五回鳳姐的判畫是一隻雌鳳落在一座冰山上,由此看來,這座冰山象征的不僅僅是行将沒落的榮國府,更是觸之即溶的封建人倫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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