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公元712-770年),字子美,原籍湖北襄陽,生于河南鞏縣瑤灣。他出身于一個世代“奉儒守官”的官僚家庭,一生經曆了唐王朝由盛轉衰的過程。青壯年時期的杜甫壯遊祖國山河,并幾次京謀取功名,均未如願。44歲時才被任命為河西縣尉,他辭而不就,又改任右衛帥府胄曹參軍。安史之亂,肅宗李亨即位,任杜甫為左拾遺,後貶為華州司功參軍。以後杜甫到成都投奔劍南節度使嚴武,被嚴武薦為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史稱“杜工部”。有《杜工部集》傳世。
杜甫是我國古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他的詩歌堪稱集中國古典詩歌藝術之大成。這一方面取決于他具有同情人民的進步思想和深厚的生活基礎,另一方面也與他認真地、多方面地繼承和借鑒前人的文學遺産有着密切的關系。正如中唐詩人元缜在《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序》中所說,杜甫的詩是“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
杜甫從儒家繼承了頑強的濟世精神和積極的從政熱情。他的政治目标是“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他特别發揚了儒家仁民愛物的思想,深切關懷人民的疾苦:“窮年憂黎元,歎息腸内熱”。他雖然有時也把铤而走險的老百姓稱為“盜賊”,但能看到這是官避民反的結果:“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他不僅有愛國愛民的心腸,還有為國殺身、為民請命的勇氣:“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性豪業嗜酒,嫉惡懷剛腸”,“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砍萬竿”。但他這些較為進步的思想又常常受到忠君思想的束縛,從而給他的思想和創作帶來不小的矛盾。
杜甫的詩歌創作首先充滿了直面現實、深刻揭示現實矛盾與危機的現實主義精神,表現了詩人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懷。在我國文學史上,象杜甫那樣一生自始至終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國家、人民的命運聯系在一起,感情深沉執著又始終不渝,并且又能用完美的藝術形式把它表現出來,是不多見的。他在精美的藝術形式中熔鑄的這種高尚的思想感情,一直哺育着後世的人們。
杜甫詩作的題材極為廣闊,他能将豐富的生活内容、真摯的思想感情,優美的自然景觀,鑄造成不可磨滅的藝術形象,給人以美的享受,陶冶人們美的情操。杜詩無論是記叙重大曆史事件,還是反映豐富的社會生活,或是描寫自然風光,以及抒發一己的情懷,都能做到畫面鮮明,情景逼真,傳神盡相。杜甫既吸收古雅的傳統,又大膽接受和推進民歌的活潑創造精神,不僅能雅,而且敢俗,表現了很大的藝術膽量和勇氣,擴大了藝術反映生活的範圍,并豐富了現實主義藝術的表現力。比如其《述懷》詩中說:“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象他這樣一個恪守儒家禮法的封建官吏,以這副模樣去見天子,似乎老大不敬,但非如此,卻難以寫出從敵占區艱難逃出來的臣子對君王耿耿忠心的真實形象。從中可見杜甫巧用俗語、化醜為美的藝術功力。
杜甫曾自述自己的藝術風格為“沉郁頓挫”(《進雕賦表》),這已為曆來評論者所公認。其所謂“沉郁”,主要表現為意境的開闊壯大、感情的深沉悲涼;所謂“頓挫”,主要表現為語言和韻律的抑揚有力,而不是流利平滑。形成這種特點的根本原因,就杜甫本人來說,在于他在詩歌中所要表達的人生情感非常強烈,同時這種情感又受到他所尊奉的封建禮法的制約。因此他的思緒常常很複雜、心情常常很矛盾。比如《新安吏》詩中說:“眼哭即見骨,天地終無情。”又說:“送行無泣血,仆射如父兄。”詩人悲憫人民的負擔過重和效忠封建王朝的感情是交織在一起的。他憂國,卻不能因此泯滅良知,回避眼前人民飽受苦難的現實;他憂民,卻不能因此背棄唐王朝的根本利益,因此隻能在尖銳的矛盾中尋找折衷的途徑。而這種折衷又是很勉強的,這就使詩中所表現的情緒顯得愁腸百結、異常痛苦。所以他需要找到恰當和适度的表達方法,把這種情緒細膩委婉而又有節制地表現出來,從而形成“沉郁頓挫”的藝術風格。今天,我們把“沉郁頓挫”作為一種風格類型來加以繼承和借鑒,可以從杜甫的詩作中獲得這樣的啟示,那就是要善于真實地表現複雜的思想感情,不把它單一化、簡單化。同時運用恰當的表現方法,使詩中的情感流成為有力度而又受控制的湧動。
杜甫詩歌創造的寶貴藝術經驗,他通過其具體詩歌創作所昭示的現實主義藝術原則,極大地豐富了中國古代詩歌藝術的寶庫,應該成為中國古代文學思想、文學理論研究的重要内容。
杜甫善寫詩,也喜以詩論詩。他經常以短小精悍的七絕詩來評論作家作品,從而為中國文學批評提供了一種新的形式,開創了後人以詩論詩的風氣。從杜甫的論詩詩裡,可以窺見他在詩歌方面的理論主張,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首先,杜甫非常重視詩歌的思想内容,要求詩歌創作有益于國家人民。除去在詩中經常贊美《國風》與《楚騷》外,這一思想突出表現在他對陳子昂和元結的評價中。他評陳子昂說:“有才繼騷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揚馬後,名與日月懸。”(《陳拾遺故宅》)他贊美元結的《舂陵行》和《賊退示官吏》雲:“粲粲元道州,前賢畏後生。觀乎《舂陵行》,倏見俊哲情;循覽《賊退篇》,結也實國桢。”元結的《舂陵行》是用新樂府體寫的,《賊退示官吏》雖非樂府體,但風格也很相近。杜甫對元結這些作品的贊揚,反映了他對于這類詩體的重視,也反映了他寫作《三吏》、《三别》等詩篇的指導思想。杜甫寫有一系列在體制上屬于新樂府的名作。他以自己的理論和創作實踐,為元白新樂府運動開辟了道路。
其次,杜甫也很重視詩歌的形式和技巧。從他的一些為人傳誦的詩句中,可以看出杜甫對詩歌藝術精益求精、反複錘煉的嚴肅态度。如《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雲:“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解悶·其七》雲:“陶冶性靈存底物,新詩改罷自長吟。”他在《遣悶戲呈路十九曹長》中自稱∶“晚節漸于詩律細”。對别人的詩作也常贊以“遣辭必中律”、“覓句新知律”、“律中鬼神驚”等語,表明他對詩歌格律的看重和追求。
再次,杜甫繼承文學遺産方面,采取的是包容海涵、兼收并蓄、博采衆長的态度。由于杜甫從事文學活動的年代晚于李白,詩壇上掃蕩齊梁頹風的任務已不是主要矛盾,加之個人出身、經曆、學養、性格等方面的關系,他對待文學遺産,尤其是對待前代的南朝文學,不象當時社會上一般人那樣采取無原則的否定,更不象陳子昂、李白那樣對南朝文學作猛烈攻擊。其《戲為六絕句》一方面表示“恐與齊梁作後塵”,另一方面又說∶“清詞麗句必為鄰”。可見他對南朝文學有批判,但又不是一概否定,而是善于吸收前人創作的長處,作為自己的營養。《戲為六絕句》中說:“别裁僞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這就表明他以“風雅”為标準,對前人文學遺産批判繼承的正确态度。對于南朝詩人如謝靈運、謝眺、陰铿、何遜,杜甫在詩中都有所贊美。甚至對一般人斥為華豔的庾信和“輕薄為文”的初唐四傑,杜甫也有自己的分析和評價。《戲為六絕句》說∶
庾信文章老更成,淩雲健筆意縱橫。今人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其一)
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其二)
正是由于杜甫善于多方面地吸取前人創作的思想和藝術精華,才使他能夠成為集大成的詩歌藝術大師。
第四,杜甫對于文學作品風格多樣性的認識也是比較全面的。他不象某些人那樣隻推崇自己喜愛的風格,而貶低其它風格。他一方面贊美“鲸魚碧海”的宏偉氣魄,另一方面也很重視“清詞麗句”。一方面欽佩李白“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豪邁氣概;另一方面也贊歎孟浩然、王維的“清詩”和“秀句”。這表現了杜甫藝術眼界的開闊。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