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國時期是中國古代著名的亂世,這個時期藩鎮格局使得社會動亂不堪,大江南北都是民不聊生。由于長期處于戰亂之中,全國各地出現了不少割據政權,其中還有不少藩鎮選擇了登基稱帝。然而這些地方政權都維持不了多久,絕大多數在第二世便亡國了,撐到第三世的都是鳳毛麟角。十國中的前蜀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是由唐朝的西川節度使王建建立,卻亡在王建的兒子王衍手裡。關于前蜀滅亡的原因史書中有着各種說法,大多認為王衍平庸無能,貪圖享樂,緻使朝政腐敗,以至于走上了亡國的道路。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王衍是王建經過深思熟慮後選擇的繼承人。為了讓王衍繼承皇位,王建甚至開了大朝會咨詢文武大臣的意見,最終才确定了他的皇太子地位。因此很多人感到不解,為什麼王建和前蜀的文武大臣多次讨論後,選了平庸無能且貪圖享樂的王衍做太子呢?難道他們都不知道王衍的這個特質,還是王衍登基後才表現出這種無能?實際上從五代十國的史料來看,王建在立王衍當太子之前就知道他的不堪,不想讓他當太子。他首選的對象其實并非王衍,而是王衍的哥哥雅王王宗辂和信王王宗傑。
王建對王宗辂和王宗傑的評價很高,遠在王衍之上,所以一開始将這兩人作為候選人放到朝廷中進行讨論。他認為王宗辂和他自己很像,具有殺伐果斷的手段。而王宗傑被認為是才思敏捷一類的人,學識方面很好,能夠成為一個好皇帝。可是在朝會讨論中這兩個優秀的王子都被大臣們否定了,反而使平庸無能的王衍被推上了太子位。這種劣币驅逐良币的現象在皇位競争中出現,讓很多人感到不解。甚至有人認為王建是老糊塗了,被徐賢妃和寵臣們帶到溝裡了,才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決策,為前蜀亡國埋下隐患。
按照史書的說法,這是王建過度寵愛徐賢妃的結果。因為王衍是徐賢妃的兒子,于是徐賢妃賄賂了宦官飛龍使唐文扆,讓他幫忙說動王建。唐文扆找上了朝廷的中書侍郎張格,于是張格上表請王建立王衍為太子。王建雖然知道王衍平庸無能,但因為非常寵愛徐賢妃,所以被說動了。徐賢妃姐妹倆都是王建的寵妾,其中徐賢妃的妹妹小徐妃據說就是颠倒衆生的花蕊夫人。王建因為寵愛姬妾,在心腹宦官和朝廷重臣的勸說下,便将王衍列為太子候選人。後來在朝會上張格又聯絡群臣簽名支持王衍,還賄賂了王建安排給王衍看手相的人。
經過了這些内外布置之後,朝廷方面得出了“鄭王相最貴”的結論,于是王衍被群臣推舉為太子人選。在這種大環境下,王建明知王衍平庸無能,卻依舊按照朝廷的流程将王衍立為前蜀的太子。所以很多學者依據這些史料上的記載,将王衍被立為太子的原因歸咎于王建老糊塗了,過度的寵信姬妾和宦官,這才釀成了前蜀亡國之禍。可是從王建的人生履曆了來看,他雖然算不上明君,卻也不是老糊塗的人。他本是普通的士兵,在黃巢起義的亂局中崛起,成為平定叛亂的重要将領,再一步步地奪取了西川節度使得高位,最終建立了前蜀割據政權。
從王建的一生來看,他是從軍隊基層靠着實實在在的戰功崛起的,是唐末殺伐果斷的藩鎮的代表。在唐朝滅亡後,王建割據巴蜀,是當時藩鎮勢力中排名前三的節度使,僅次于朱溫和李克用。他能取得這樣功績和實力絕不是運氣,而是有着強力的政治手腕和軍事能力。唐末藩鎮混戰,巴蜀大地打成一團,王建平定巴蜀,甚至把勢力擴張到鳳翔和關中,甚至能和中原的朱溫掰手腕,可見其能力的卓越。他這樣的人對于皇權是看得很重的,會因為寵愛徐賢妃姐妹就選擇平庸的兒子王衍麼,這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
從各方面史料來看,即便是立了王衍為太子,王建也是非常不放心的,多次猶豫着更換太子。甚至在病重臨終前安排後事時,還給王衍安排了四個輔政大臣,并且留下遺命“太子仁弱,朕不能違諸公之請,逾次而立之。若其不堪大業,可置諸别宮,幸勿殺之。但王氏子弟,諸公擇而輔之。徐妃兄弟,止可優其祿位,慎勿使之掌兵預政,以全其宗族。”由此可見王建立王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充滿了矛盾和猶豫的,與他一貫的殺伐果斷的風格截然不同。從這個記載來看,王建因寵愛徐賢妃姐妹而立王衍的說法是很難站住腳的。
結合當時前蜀國内的政治态勢,可以發現王建立王衍是經過了多輪國内政治鬥争的結果。王建最早的太子并不是王衍,而是次子王元膺。因為王元膺與寵臣唐道襲不合,起兵殺了唐道襲,然後在叛亂失敗後被殺,這才迫使王建需要重新立太子。此時王建已經六十五歲了,國家的傳承成了首要解決的問題。王建最早選擇的是王宗辂和王宗傑,但這兩位并不被朝廷大臣所認可。後來在張格召集文武大臣的聯名簽署的支持下,王衍才走上了太子位。于是有了新的問題,文武大臣們都不知道王衍的平庸無能麼,為何僅憑張格的勸說就聯名簽署?
要解釋上述的疑問,得從前蜀朝廷的政治格局說起。前蜀朝廷并不是穩定的國家架構,可以說從建國以來就不平靜,多方派系明争暗鬥。這其中有三股勢力掌握的權勢最大,其一是王建重新的宦官群體,其二是唐末動亂中逃入巴蜀的文官和本地勢力,其三是王建的養子集團。
五代十國的時藩鎮們喜歡收養兒子,這些兒子幫他們帶兵打仗,通過父子契約的關系綁定了政治利益。王建是當時藩鎮中出了名的養子多的,據說前後收了養子一百餘人,這在當時已經是非常龐大的了。王建的養子們幫他打天下,也就成了軍隊的骨幹力量,掌控國家的軍權,成為三股勢力中最大的。
這樣治理軍隊的方式有利于王建對軍隊的掌控,也給國家的傳承帶來隐患。按照唐朝的法律和風俗,養子和親子都有着财産的繼承權,因此王建掌控軍權的養子們便開始觊觎前蜀的太子位。在王元膺之前,王建的養子王宗滌已經打過太子位的主意了。王宗滌本名華洪,是從黃巢起義時就開始跟着王建的養子。他雄才大略,在戰争中立下赫赫戰功,被提拔成為山南西道節度使。王宗滌在軍隊中威望很高,被認為“有勇略,得将士心“,因此野心勃勃地争取太子之位。王宗滌的行為引起了王建的猜忌,最終被王建派寵臣唐道襲處死。
因觊觎太子位被殺的養子不隻王宗滌一位,養子中的長子王宗佶也是因為上表請立自己為太子而被殺掉的。而被殺前王宗佶已經做到了中書令的高位,可以說是朝廷中的第一人。因為這樣的明争暗鬥存在,所以王建的親子集團和養子集團一直面和心不和。王元膺起兵反叛失敗後,曾經躲到了民間,據說當時王建派養子王宗翰去撫慰。結果他得到的消息是,王宗翰找到王元膺之前,王元膺已經被亂軍殺死了。因此曆史上很多人懷疑是王宗翰為了争奪太子位而殺死了王元膺,并将事情推脫到了亂軍身上。
因為太子之争的激烈,所以如何保證新太子能順利即位便成了王建的首要目标。王建可選的方案有兩個,一個是徹底整頓軍隊,将養子們的軍權全部剝奪,一個是給新太子建立足夠強大的班底,讓養子集團不敢輕舉妄動。第一個方案幾乎是不可行的,原因是王建已經六十五歲了,而前蜀與鳳翔藩鎮李茂貞的戰争正激烈着。如果貿然整頓軍隊,必然引發養子集團反彈,這很可能引發動亂。如果李茂貞乘機南下攻擊,這對前蜀來說是極大的危機。而王建的年齡也不允許他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整頓軍隊,重建前蜀的軍事制度。
因此王建給兒子選了第二個方案,而第二個方案卻隻有王衍得到了支持。王宗辂和王宗傑固然比王衍優秀得多,也更有管理好國家的能力,但他們卻得不到文臣集團和宦官集團的支持。這一方面是因為徐賢妃是成都本地家族,與本地的官宦世家利益鍊密切,能夠得到本地文臣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王宗辂和王宗傑能力太強,既被養子集團針對排斥,文臣集團又擔心他們上位後奪取太多的權力,讓本地文臣家族利益受損。王衍雖然能力平庸且貪圖享樂,但正好在利益上與本地文臣共通,養子集團也不擔心他上位後奪取軍權。
可以說王衍成為太子是前蜀三方勢力互相妥協的結果,是各種政治利益交換的結果。王建為了穩定前蜀的政治格局,制造了這三大勢力互相制衡的政治态勢。他任用王宗弼、王宗瑤、王宗绾、王宗夔四大養子為輔政大臣,就是牽制成都本地文臣家族的勢力,避免徐家以外戚的身份掌控軍隊。他任用宦官宋光嗣為内樞密使,既是掣肘養子集團的軍權,又是監督本地的文臣家族。如此三方制衡之後,王衍上位自然能夠坐穩皇位。然而王建沒想到的是,這三方卻在王衍登基後狼狽為奸,聯合把持朝政,讓前蜀進入了政治腐敗的崩塌軌道。
尤其是在信王王宗傑暴斃後,王建有能力的兒子都已經不複存在了,王衍在三大勢力手裡幾乎等同于傀儡。三大勢力狼狽為奸,互相勾結盤剝百姓,侵吞國家資源,讓前蜀國力在腐敗中迅速消亡。可以說前蜀的滅亡就是王建在立儲上出現嚴重錯誤而導緻的,王衍隻不過是最終背鍋的皇帝。
王建以為三大勢力互相掣肘就能維持國家穩定,卻不知這三大勢力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野心,不過是想着榮華富貴罷了。他們既不想北伐後唐,也無力奪取皇位,隻能關起門來自己玩。他們心裡根本就沒有前蜀這個國家,甚至想着投降後唐後繼續當權貴。王建留下這樣的執政團隊,國家又如何能繼續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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