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給一種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動物畫像，它應該是這樣的：像虎不是虎，黑白黃色加花哨，細長胡子兩邊翹，開口就是喵喵喵。這說的是貓，是很多人心心念念的寵物貓咪，有的還叫“喵星人”“喵小姐”。

距今800多年前的南宋大詩人陸遊，給他的寵物貓“雪兒”摹寫了一首詩，更為形象：

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

但知空鼠穴，無意為魚餐。

薄荷時時醉，氍毹夜夜溫。

前生舊童子，伴我老山村。

像小老虎卻能爬樹，如小馬駒卻不能駕轅拉車；喜歡吃魚，更愛捉老鼠；薄荷葉都能将它熏醉，毛毯上經常留下它翻騰抓撓的痕迹。它呀，是我前世修來的乖巧伶俐小書童，特來陪伴我終老山村的啊！

貓的曆史悠久，早在先秦時期就有關于貓的記載。《詩經·大雅·韓奕》中有句：“有熊有罴，有貓有虎。”東漢許慎編著的《說文解字》也記載：“貓，狸屬。”這說明，貓是從狸進化而來，是一種爪子鋒利、兇猛異常的野獸，貓畫風沒有現在這麼乖巧可愛、溫馴可人。

《莊子·秋水》中說：“骐骥骅骝，一日而馳千裡，捕鼠不如狸狌。”《韓非子·揚權》稱：“使雞司夜，令狸執鼠，皆用其能，上乃無事。”經過千辛萬苦馴化，野貓成了家貓，成為人們抓老鼠守食糧的好幫手。

俗語雲：“窮養狗，富養貓。”到了隋唐盛世，貓成為了宮廷寵物，被喚作“狸奴”，民間也開始大量養貓。隋代瓊花公主非常喜歡貓，她養了兩隻貓，一隻純白，隻有嘴巴處有一圈兒花；一隻純黑，隻在尾巴上一點白。名曰“銜蟬奴”“昆侖妲己”，“銜蟬”名氣最大，後世把貓喻為“銜蟬”。唐德宗時，有個愛貓之人張抟，《記事珠》中稱他養有七隻佳貓，起了七個名字：東守、白鳳、紫英、袪憤、錦帶、雲團、萬貫，“皆價值數金，次者不可勝數。”古代一些畫家還常把貓和蝴蝶畫在一起，“貓蝶”和“耄耋”諧音，有長壽之意，貓又成了一種寓意吉祥的寵物。

到了宋代，養貓之風更盛，溫馴體貼的喵星人成了文人們的最愛。北宋詩人梅堯臣養有五隻貓，皆為白色，銀白如雪，深得其愛，可五隻白貓不幸病死，梅堯臣非常痛惜，寫了一首《祭貓》詩：

自有五白貓，鼠不侵我書。

今朝五白死，祭與飯與魚。

送之於中河，呪爾非爾疏。

昔爾齧一鼠，銜鳴遶庭除。

欲使衆鼠驚，意将清我廬。

一從登舟來，舟中同屋居。

糗糧雖其薄，免食漏竊餘。

此實爾有勤，有勤勝雞豬。

世人重驅駕，謂不如馬驢。

已矣莫複論，為爾聊郗歔。

詩人常用飯食和魚蝦來祭奠它們，懷念白貓的種種好處，再看眼下老鼠猖獗為害，不禁悲從中來，唏噓不已。

北宋詩人、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也是個超級貓奴，友人送了他一隻貓，詩人把貓比喻成守家護院的大将軍，詩曰：

養得狸奴立戰功，将軍細柳有家風。

一箪未厭魚餐薄，四壁當令鼠穴空。

——《謝周文之送貓兒》

有了威風凜凜的狸貓，家裡的老鼠逃之夭夭了。誰知貓兒死了，鼠患又興，攪得他夜不成寐，又寫了《乞貓》詩：

秋來鼠輩欺貓死，窺甕翻盤攪夜眠。

聞道狸奴将數子，買魚穿柳聘銜蟬。

聽說傭人家裡貓兒生下幾個小崽，詩人買了幾條魚，穿上柳枝拎去請來狸貓，消滅鼠害。不過，該詩其實是“借此言彼”，表面說的是痛恨老鼠，實際上更是暗指朝中的小人無法無天，所以需要正人君子來壓制邪佞。

南宋豪放派詩人劉克莊對貓咪也是鐘愛有加，溫情款款，寫有多首“貓詩”。養的大貓對梁間燕子觊觎日久，貓視眈眈，他寫詩記之：

文采如彪膽智非，畫堂巧伺燕雛微。

梁空賓客來俱訝，巢破雌雄去不歸。

莺閉深籠防鸷性，蝶飛高樹遠危機。

——《貓捕燕》

貓兒養尊處優，不去捕捉老鼠，卻穩卧花陰戲蝴蝶，他寫詩責怪：

将錢聘汝向雕籠，穩卧花陰曉日紅。

鸷性偶然捎蝶戲，魚餐不與飼雞同。

首斑虛有含蟬相，屍素全無執鼠功。

歲暮貧家宜汰冗，未知誰告主人公。

——《責貓》

家貓飯有“細鱗魚”，眠有羊毛毯，卻不務正業，眼見老鼠啃書，還睜隻眼閉隻眼，任其所為，他寫詩诘罵：

古人養客乏車魚，今汝何功客不如。

飯有溪鱗眠有毯，忍教鼠吃案頭書。

——《诘貓》

馴養多年的貓兒嫌貧愛富跑了，他寫詩尋貓：

飼養年深性已馴，攀牆上樹可曾嗔。

擊鮮偶羨鄰翁富，食淡因嫌舊主貧。

蛙跳階庭殊得意，鼠行幾案若無人。

籬間薄荷堪謀醉，何必區區慕細鱗。

——《失貓》

對貓可謂情深意切，令人喟歎！

說起古今第一文藝範貓奴，南宋著名詩人陸遊當之無愧。他寫的“貓詩”即有十幾首，僅同題《贈貓》就有三首。

裹鹽迎得小狸奴，盡護山房萬卷書。

慚愧家貧策勳薄，寒無氈坐食無魚。

這是被稱作“小狸奴”的貓，養它是為了保護書籍不被老鼠啃噬，可家貧沒有暖氈供眠，也沒有魚肉供食，心裡難免慚愧：

鹽裹聘狸奴，常看戲座隅。

時時醉薄荷，夜夜占氍毹。

鼠穴功方列，魚餐賞豈無。

仍當立名字，喚作小於菟。

這是被喚作“小於菟”的貓，條件好了，它捕鼠勤勉，主人要論功行賞的喲！“執鼠無功元不劾，一箪魚飯以時來。看君終日常安卧，何事紛紛去又回？”這是隻淘氣鬼貓，一到飯時就來尋吃的，成天竄上竄下、來去無影，可它捉了幾隻老鼠呀！除了《贈貓》，前文提及寫“雪兒”貓的，還有《贈粉鼻》《嘲畜貓》《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北窗》《冬日齋中即事》《獨酌罷夜坐》《二感》，等等，皆是滿篇貓影，句句含情。

在詩中，陸遊還給貓取了各種萌萌哒小名，“粉鼻”“雪兒”“小狸奴”““大狸奴””“小於菟”，每一個名兒喚起來都柔性十足，暖意融融，愛貓之心可見一斑。

他養貓為了什麼？除了除鼠患、保糧食、護藏書，更重要的，是“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隴客詢安否，狸奴伴寂寥。”“勿生孤寂念，道伴大狸奴。”“前生舊童子，伴我老山村。”是依偎那一影貼身的伴兒，聆聽那一聲柔情的喵喵，為的是驅除凜凜寂寒，尋得團團輕暖啊！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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