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圖文

 > 一碗面的奇緣

一碗面的奇緣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1-24 10:51:47

一碗面的奇緣(一碗粉面的思念)1

我始終記得首度進入貴州大山裡,熱情邀約的農村群相,偏執地以為帶頭堅持請客者,定然是富農。至今,十多年來,是否富裕了,有許多複雜的評鑒方式,難有定論,但那邀約的熱切,絲毫未減。

因為這份熱情,我走進家徒四壁的農戶,享用了木房周遭種植與養殖的食物,在心裡烙下了印記,無論走到哪裡,總覺着欠人什麼,必須還。拿什麼還?思索多年,牽挂,就像是真的中了蠱。我們用現代文明的标準,用自己認定的善意,去幫助甚至教育收入(以冰冷的銀行數字衡量)比我們少的農村人,結果,是心頭萦繞不去的困惑與哀傷。在傳統文化保存與齊頭教育的分寸間,許多人付出了無可挽回的代價。

一碗清湯挂面,能否給人飽足感?這碗面的代價,是多少?我需要拿多少日月星辰數出來的歲月去交換?

月夜下,浸泡在苗寨旁的溪流裡,冰冷的河水與皎潔的月光,沒有告訴我答案。隻知道,我沒有權利落淚,卻無法止住焦慮與心傷。也因此,一張古法手工造紙,一片藍染手織布,一塊破線或馬尾繡片,都能讓人眼睛發亮,兀自想象着遙遠的貴族式生活。關起門來的富貴,不僅僅隻有一碗粉面,然而,現代文明價值觀,卻讓這些無價的富貴,成為糟粕。

許多黔地生長又外出的人總說:“想念小時候的味道,我是吃記憶的。”

在貴陽出生成長的上海人李建忠為了童年記憶到處發揚黔菜,網羅大廚下鄉田野調查地方菜系,一再測試調整各方美食,他的最愛卻是街上随時找得到的腸旺面:“小時候的味道不見了,偶爾解解饞,跟以前記憶中的滋味還是不一樣,說不上來,面不對,湯頭不是太正,脆哨,也不如童年吃到的那樣純正。我仍然不放棄,到處尋找,希望能找到真正的傳人。目前為止,隻有貴陽大南門那家,比較接近記憶中的味道。”李建忠表示:“很多人誤以為脆哨是油渣,這根本是兩碼事,傳統中的脆哨,是用層層叠叠如千層般的五花肉,還不是普通的五花肉,口感軟硬适中不膩不柴的部位,分為軟哨與脆哨的不同做法,可以跟店家要求自己的選擇,吃進嘴裡,風味大不同,哪裡是油渣能比得上的?”

在貴陽長大的遵義姑娘黃鐘儀說:“出外工作多年,回貴陽的唯一念想,就是上學時天天吃的早餐,一碗油油辣辣的幹拌粉。小時候,父母工作忙,根本沒人在家吃早點,都是上學時,從圍牆縫往外遞錢買粉,打發一天的早餐,那畫面記憶深刻,全校三千人,一半以上排排擠在牆邊,伸手跟唯一的面攤要粉。因為氣味太大,吃的人太多,後來學校規定吃完才能進教室,否則整個教室都是粉的濃烈味。”跟鐘儀一起連着兩天吃飯,不論是街邊遊逛還是走入餐館,無論桌上擺了多少菜肴,她總惦記着灑滿厚厚辣椒面的一碗粉,我詫異地問:“餐餐吃,不膩嗎?”她的答複竟如此感傷:“我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會再度遠遊,每次吃,都覺得少一回,總有一天會吃不到,趁着能吃的時候盡量吃。貴陽的酸粉是當天做當天賣完,不能放,如果剩下放到第二天,過度發酵酸味大且失去彈性,根本無法賣。這隻有貴陽才吃得到,其他地方都沒有。”

做廣告的黃鐘儀跟餐飲設計的李建忠,不約而同地跟我強調:“味覺,是跟着記憶走的,記憶中沒有的味道,無法比較,就無從辨識是否可口地道。”

我記憶中的一碗面,是八歲時跟父親看電影後,各自要了一碗牛肉面,當時看父親往碗裡倒下一大勺辣油,便也要求有樣學樣,在父親再三強調後達成協議,這勺辣油讓我加,一滴不少,但我也必須整碗湯都喝幹淨才能離席。我默默地,忍着灼熱刺痛從舌尖滑入食道,小心不讓辣油在喉嚨停留,以免破功。好不容易吃幹淨,已渾身冒汗,沒有吭聲也沒掉淚,不敢擡頭看父親,父女倆一路沉默地步行回到家。

也許,就是這碗面,讓我愛上了辣。

1992年第一次在北京王府井巷弄裡找館子,看見冒着熱氣的櫥窗裡,有人在甩着長長的面條,從未見識過拉面制作過程,頓時好奇心大起,走到一個小方桌前坐下,要了小碗的牛肉面。隻見小廚房裡熱氣更濃重,大師傅手裡甩着面條,越甩越長,随手一扔,在大約三公尺外的距離,精準地抛進鍋裡,幾秒鐘,小師傅撈起面條,裝進大碗,上面灑滿牛肉丁,端到我桌上:“九毛錢!”吓得我大叫:“太大碗了!我吃不完!”小師傅和藹地說:“沒事!慢慢吃!”心裡還猶豫着要不要抗議,那面條隻在鍋裡幾秒鐘,熟了嗎?忐忑地夾起一條面測試,竟是從來沒品嘗過的标準“彈牙”,好吃至極,湯頭香得我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正對着那看來仍滿滿的面條發愣,大師傅拿着大勺從廚房裡出來,往我碗裡倒下:“湯不夠,是吧?”啊!這可怎麼辦?我不記得當時是怎麼走出面館的,隻知道,有整整一年,都無法在台北吃面條,相較之下,平時吃的面條都是機器做的“死面”,根本無法入嘴。

記憶中,我上小學時,一碗陽春面是一塊五毛錢,加蛋是兩塊,鄰居十口人家的菜錢是十塊錢台币,從江西跟着部隊到台灣的父親月薪是五百。母親嬌生慣養,跟父親私奔後,隻能自己想辦法做水果、美發小生意,來滿足自己的物質需求。

居住在城市裡,一碗面,即使隻是在面攤上,也是一種奢侈。但若走入農村,一碗面,會變得豐盛許多,如果你的吃食都來自周遭的勞作。隻可惜,田裡勞作,似乎并非“幸福”的表征,未若許多大城市白領中年退休後的願望,走入田間享受綠油油的歡樂與汗水的紮實福氣。

在如今處處以阿拉伯數字衡量人存在價值的年代,一碗面,的确變得很奢侈,不論是外食還是自己動手做。滋味,變得五味雜陳,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清甜溫暖。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圖文资讯推荐

热门圖文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5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