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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樂府辭《越人歌》

很早時候，第一次看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就被這樸實無華的詞句感動了，人與人之間最深的寂寞，在緩緩的歌辭中婉轉流出，内心立時被這種柔婉所侵，以緻對此印象格外深刻。

據劉向《說苑·善說》中記載，這是春秋時一位舟人向楚王母弟鄂君子皙唱的一首歌。鄂君子皙聽此歌後非常感動，“乃揄修袂，行而擁之，舉繡被而覆之”。情堪其真，意堪其切，舟人天簌般的歌聲，赢得鄂君子皙用楚人禮節，擁而抱之，并用繡着華麗圖案的綢緞被面披在了其肩上，可謂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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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歌悠然，循着歌聲，思緒遊蕩，仿若回到了先秦時楚地之上。楚空雲飛，潇湘水碧，洞庭煙波浩缈。煙水茫處，夜翩然而至，湖邊升起的圓月，皎潔得不帶一絲煙火雜色。一葉扁舟泛湖而上，舟頭上，錦衣華服的王子子皙，玉樹臨風，絕世獨立，覽洞庭一湖夜色。夜風動，王子衣袂飄舉，輕拂過舟人蕩槳的手上。湖渚上葦葉“沙沙”輕響，槳下劃起的水波，漣漪未盡又複來。月光下湖中倒影，随水波而動。擡眼，朦朦月光下，仿若看見王子的皓齒明眸，舟人糾纏的心結情帶，在融融月光下慢慢變柔變軟。情不能禁，意不能止，不由停舟抱槳緩緩吟唱：“今夜是什麼日子啊，我操槳劃舟于洲流？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竟然這麼有幸能與王子同舟？情深不怕蒙羞，哪怕受到诟罵侮辱。心裡癡迷不止啊，盼見王子！山上有樹啊，樹上有枝啊，心裡愛慕着您呀，您卻不知。”幽怨而不哀傷的歌聲清越，劃過八百裡洞庭，放逐的情感如波，在碧波中與銀色月光相漾。那顆驚喜忐忑的心，在這無人的清夜，一覽無遺地呈現于王子的面前。高高在上的王子啊，您可知，即使處在如此卑賤的地位，我心裡裝滿的，仍是對您深情的愛戀。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縱使您從不回頭望我，能讓您感知我的歌聲，我心已喜歡。感知歌裡的意境，一時竟顯得癡了。槳聲遠，水波逝，月光慢慢沉落，思緒慢慢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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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着此歌，讓我想起《詩經·邶風》裡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歌裡雖沒有《詩經》裡說的那樣清楚明白，但表達意思的方式卻更婉轉曲折。那個扮演女兒國國王的朱琳，在央視《藝術人生》之《西遊記》20年再聚首中，見到扮演唐僧的徐少華，一語“自女兒國一别，二十年不見，禦弟哥哥,别來無恙?”，令多少觀衆為之淚下如雨。為這段情緣，風華絕代的朱琳獨身二十年，此情可待成追憶，豈是當時已惘然？塵世裡紛繁的愛情，在她眼裡，早已失卻了人間的煙火味，有的隻是，一世芳華，轉成相思成灰的寂寞空曠，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怅此情難寄。《越人歌》裡的舟人與之相比，是何等的幸運，不僅讓所愛戀的王子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還被王子“舉繡被而覆之”，成就了一段亘古不絕的佳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隐隐有歌聲，自幾千年的楚國上空傳來，悠揚婉轉，蕩滌着俗塵裡的心。槳聲劃處，情深如波，輕輕一漾，便成就了人世間那寂寞的絕響。潇湘如夢洞庭如歌，凝眸，扁舟一葉，載千古風流，缱绻水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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