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心放

（黛玉傳，妙玉）

妙玉在“紅樓夢”金陵十二钗正冊裡的裙钗中，與賈府既無血緣關系也無姻緣關系，純粹是外來的一钗。正冊裡的裙钗主要分為性格冷僻高傲或人情世故練達兩類截然不同的女子形象。

在性格冷僻高傲的人物中，妙玉與黛玉、晴雯等又不一樣，在前八十回裡，就能見端倪。曹雪芹寫她是頗有深意的，在後人續的二十八回裡就明明白白地展現出來了。筆者在此把前後共一百零八回拉通來聊聊。

賈府為迎接“元妃省親”的家族盛事，修建了“天上人間諸景備”的大觀園，園内建了座栊翠庵。有了庵就要有主持。林之孝家的給王夫人介紹了芳年十八歲帶發修行的妙玉。王夫人感到滿意，就叫把她接來。

林之孝家的回道：她說候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我再不去的。意思是我的事情我做主，不會聽權貴人家使喚。後來王夫人叫人下帖禮請她才姗姗而來。妙玉清高孤傲的“怪僻”性格可見一斑。

平時礙于出家人的身份，妙玉整天禮佛誦經，其實她很想參加衆姐妹們的活動。時值中秋佳節之夜，機會終于來了。那天晚上，寄居在大觀園的兩位孤女林黛玉和史湘雲，一起在凹晶館前臨池賞月，湘雲為安慰黛玉，提議即興聯句，兩人你來我往，聯到最得意的精彩處，妙玉飄然而至加入，爾後邀請兩位姐妹到庵中，通宵達旦地繼繼詩論。

妙玉又論又續，平日裡的矜持和孤僻一掃而光，充分展現出了自己“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的性格和淵博的佛學、道學知識。

妙玉生在富貴家，長在寺廟裡，寄居在栊翠庵，世間滄桑的體會，比大觀園裡的小兒女們要厚重得多，因此她的所想所為旁人難以理喻。比如她盼望寶玉到庵來玩玩，但卻不會明說，通過請寶钗和黛玉，當跟屁蟲的寶玉自然而然就來了。

（黛玉傳，妙玉）

她請來客喝茶，寶钗和黛玉用古玩珍奇茶杯，對寶玉呢？隻将自己前番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鬥來斟與寶玉。偏偏寶玉不識貨更懂不起，說自己用的是俗器。妙玉說道：不是我說狂話，隻怕你家裡未必找得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寶玉拍馬屁說出入鄉随俗的話後，妙玉就十分歡喜了。

當黛玉詢問這茶水是不是陳年雨水時，妙玉毫不留情地譏諷：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平日孤高自許，伶牙俐齒的黛玉，知道妙玉“天性怪僻”，竟不敢吭聲，吃完茶後趕緊拉着寶钗開溜。

為什麼妙玉要看重寶玉一些呢？

劉心武續的“紅樓夢”第一百零五回裡講到：由于上兩輩的交情，加之後來成為鄰居，幼時的妙玉和一個叫陳也俊的同齡男孩，經常在園子裡捉迷藏、掏促織、蕩秋千、摸魚兒，漸漸鑄成青梅竹馬之情。後來因故兩家不再來往。

妙玉長大後，父母打算将其婚配一戶公爵家的公子，妙玉哭鬧抗拒，直鬧到去玄墓蟠香寺帶發修行。妙玉到大觀園栊翠庵當主持後，她從寶玉的談吐作派中，設想出了離别後的陳也俊那應有之品格，常忍不住将那寶玉當作陳也俊的影子，對之别有情愫。同時從冷眼旁觀中，窺破了寶玉黛玉之間那有悖于名教的徹腑情愛，對黛玉的懂不起有點責備喲。

但說到底，妙玉并不指望這輩子與陳也俊也好，賈寶玉也好，要怎麼樣了。她将冷漠高傲壓住了心底的隐情，可以說活得冰雪般潔淨，亦冰雪般凄美。作為當了十年鄰居，與之有半師半友關系的邢岫煙，把妙玉理解得最透徹。說她僧不僧，俗不俗，男不男，女不女，成個什麼道理？

闆兒和劉姥姥到賈府去探望，發現巧姐被她舅老爺王仁以500兩銀子賣到錦香院為妓。闆兒到錦香院去打探。錦香院的鸨母說可以用600銀子贖回（鸨母心黑，轉個手就從中賺100兩銀子）。在賈蘭隻願拿出200兩銀票無法去贖人的情況下，闆兒和賈芸隻好連更連夜到攏翠庵找妙玉想辦法。

（黛玉傳，妙玉）

妙玉不願露面更不願聲張，悄悄把裝了600兩銀子的褡包放在香案下面，有意讓賈芸和闆兒發現後自行拿走。兩人順利地把巧姐贖了出來。妙玉的冷漠高傲中有着深深的慈悲之心啊！

後來妙玉離開大觀園栊翠庵，來到畸園暫居時，與陳也俊見了一面，沒說上幾句話，陳也俊也難理解她了。妙玉是在拼力壓抑“不潔之欲”，以空靈高蹈和極度超脫來令任何一個接近者尴尬無措，以求得心的勝利。嗬！這時的妙玉，又拿出“檻外之人”、“畸零之人”的性格來了。

但是當她得知忠順王爺抓了寶玉，寶玉有性命之憂，還有史湘雲被賣到花船上賣唱時，她安排跟随她的琴張和兩個嬷嬷離開後，帶着五口裝有成瓷的箱子求見在船上的忠順王爺。

忠順王爺這家夥貪财也貪色，答應了妙玉放走寶玉和湘雲的要求，并答應讓妙玉每天開一口箱子驗貨的辦法。忠順王爺想得美，幾口箱子都完好打開後，箱子裡的成瓷就占為己有了，美人兒妙玉也就是自己的了，“人财兩得”嘛。

他不知這是妙玉的計謀，每天打開一口箱子驗貨，是在拖延時間，讓寶玉和湘雲逃跑得遠遠的。妙玉打開最後一口箱子時，裡面的機關啟動了，煙火騰空爆綻，人和船上的一切全部毀于一旦。

“金陵十二钗正冊”中，對妙玉的判詞是：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在“紅樓夢”的前八十回裡，雖然妙玉隻有兩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埸，再加上幾處不出埸的暗寫，但通過曹雪芹的大手筆，妙玉的獨特個性體現得活靈活現，把判詞的前兩句宣示得清清楚楚。

後人續寫的部分，以劉心武本子為例，把判詞的後兩句貫徹得明明白白，對前兩句也作了使人心悅誠服的釋意，強過妙玉最後甘願給忠順王爺當小的種種推斷。

一句話，當小的雖然“終陷淖泥中”，但不符合妙玉的個性。劉心武本子的不足之處，筆者管見，隻是把妙玉和陳也俊的重逢着墨多了些許，似有畫蛇添足之嫌。

（黛玉傳 妙玉）

【作者簡介】趙心放，筆名趙式，曾從事多類工種和多種企業管理工作。近年來發表的小說、散文、詩詞、兒歌散布于網絡和本地的報刊。重慶市南岸區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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