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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轼的美食古詩3首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5-14 04:18:00

撰文 | 三書

就從橘子開始,從張九齡的《感遇·其二》開始。

讓我們看看橘子對古典詩人意味着什麼,橘如何從南方的普通果樹,變成了君子人格的隐喻。橘子能不能隻是橘子?

作為現代讀者,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橘子的感受和記憶。我們不妨重新與橘子對話,與古典詩歌對話,看看橘子有多少種打開方式。

《感遇·其二》

張九齡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01

橘子,童年的奢侈品

讀一首詩,在尋求理解或别人的講解之前,最好先與一個個詞素面相逢。作為事物本身而非隐喻或象征的詞,将引發我們豐富的聯想,這些聯想不論與詩有關無關,不論合理還是荒誕,都可能成為“芝麻開門”的咒語,而這也正是讀詩的私人樂趣所在。

唐代詩人張九齡的這首《感遇》,先不管“橘”在詩中隐喻什麼,一讀到“江南有丹橘”,我就想到童年。我出生在北方平原上的一個村莊。每年秋天,各樣瓜果下來,村裡每天川流不息地叫賣,賣蘋果的、賣梨的、賣柿子的……從來沒有賣橘子的。

橘子隻在縣城才有,我們極少去縣城,去了也買不起。買不起,但可以看。醫院門口的水果攤上,總是整整齊齊地壘一堆橘子。圓圓的、明亮的橘子,小太陽似地耀人眼目。旁邊的蘋果、梨之類,土生土長,實在太平凡。

那時,吃橘子是病人和老人的特權,還得家裡有錢。小孩拾到一片橘皮已很運氣,拿在手裡聞着,能香一整天。偶爾分到一兩瓣,含進嘴裡也舍不得咽。村裡的商店有橘子罐頭,擺在高高的貨架上,月牙兒似的橘瓣,一彎彎,睡在糖水中做夢。

橘子隻能長在四川,和我們隔着很多山。雨過天晴的下午,在河灘能看見那些山。它們看着很近,又很遠,像一道屏障浮在天邊。後來從書上得知那是秦嶺,橘子到了山北就不再是橘子。

蘇轼的美食古詩3首(周末讀詩清泉流齒)1

南宋 馬麟《橘綠圖》

02

橘的隐喻:士不遇

橘子隻能長在南方,兩千多年前這已是常識。《周禮•冬官》曰:“橘逾淮而北為枳,此地氣然也”。此一記載應是最早論及橘子的文獻。古代以秦嶺淮河為南北分界線,橘子長在北邊就成了“枳”,文獻很客觀地認為這是地氣使然。

但是到了屈原的《橘頌》,橘子則成了“後皇嘉樹,橘徕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屈原把橘子的自然選擇,人為地上升為一種品格,即“受命不遷”。本來是橘子無法适應北方寒涼的氣候,隻能生長在溫潤的秦淮線以南,屈原卻在詩中将其贊美為堅貞不屈。此為橘之隐喻的濫觞。

自《橘頌》之後,橘作為君子人格的象征漸成共識。張九齡《感遇·其二》的前四句,即是對《周禮》記載和屈原頌詩的回應。“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他以反問加強語氣,說丹橘經冬猶綠不在地氣暖,而在于有“歲寒心”。孔子說過,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以松柏象征能夠經受住嚴峻考驗的君子人格,因為松柏在北方的嚴冬也不會凋零,比之于橘是否恰當暫且不論。

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張九齡說的并不是橘子,他暗示的是像橘子那樣品行孤高的士子,很可能根本就是他的自我哀歎。此詩作于九齡被罷免宰相而貶荊州期間,荊州盛産橘,屈原也是荊秭人,引用《橘頌》也是因地制宜。

詩題為“感遇”,即感士不遇。“士不遇”是古代文人普遍書寫的一個主題,由屈原《橘頌》發端,宋玉《九辯》定型,而後乃成範式一脈沿襲。橘子挂果成熟稍晚,當秋風袅袅草木零落,橘樹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确乎分外俊逸動人。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此二句直接點明“士不遇”主題,嘉客典出《詩經•白駒》“所謂伊人,于焉嘉客”。未申明的詩意,可從此中補出,即呼喚如皎皎白駒而在空谷逍遙的賢人,在上者理應禮賢下士,然而“奈何阻重深”。“阻重深”隐喻在野賢士與朝廷之間,比秦嶺更不可逾越的重重阻隔,又将奈何。

接下來兩句想要自我寬慰,究竟卻又無從寬慰。“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治亂,運也;窮達,命也。天下之治亂與賢士之窮達,即天意與個人際遇的無常。治亂窮達循環往複,令詩人深感悲觀而迷茫。

心裡終歸不平:“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世人隻知桃李之美,如《韓詩外傳》所說的“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食”,難道橘樹不比桃李更佳嗎?

這是詩人向世界發出的質問,世界呢,世界以冷酷的現實作為回答。

蘇轼的美食古詩3首(周末讀詩清泉流齒)2

明 沈藻《桔頌帖》

03

詩僧皎然的橘樹歌

唐代詩人詠橘者甚多,例如杜甫、白居易、孟浩然、柳宗元、李峤、齊己、皮日休等,都以不同方式詠過不同的橘子。我們來聽聽詩僧皎然在洞庭山另一位法師的院子裡看到的橘樹。

《洞庭山維諒上人院階前孤生橘樹歌》

洞庭仙山但生橘,不生凡木與梨栗。

真子無私自不栽,感得一株階下出。

細葉繁枝委露新,四時常綠不關春。

若言此物無道性,何意孤生來就人。

二月三月山初暖,最愛低檐數枝短。

白花不用烏銜來,自有風吹手中滿。

九月十月争破顔,金實離離色殷殷,一夜天晴香滿山。

天生珍木異于俗,俗士來逢不敢觸。

清陰獨步禅起時,徙倚前看看不足。

皎然稱梨栗為凡木,而将橘置于神聖的地位。洞庭湖一帶有橘子洲,洲上滿是橘子樹。微諒上人院階前也自發生出一株,皎然說這是上人德性所感應。贈答詩本身帶有社交性質,我們在閱讀時對其中的溢美之辭心會即可。

“二月三月山初暖,最愛低檐數枝短。白花不用烏銜來,自有風吹手中滿。九月十月争破顔,金實離離色殷殷,一夜天晴香滿山”,此五句詩把橘樹的枝子、白花和果實寫得又美又香。

雖是詩僧之間的贈詩,然而除了幾個詞,如“真子”、“俗士”、“禅起”,此外并無佛教術語堆砌,更無抽象說教之類。皎然著有詩歌理論《詩式》,深谙詩道的他懂得什麼是詩。

此詩寫橘樹,低檐短枝清風白花如在目前,金實離離晴香滿山如聞如見。

蘇轼的美食古詩3首(周末讀詩清泉流齒)3

南宋 佚名《橘枝栖雀圖》

04

和蘇轼一起吃橘子

《浣溪沙·詠橘》

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綠葉照林光。竹籬茅舍出青黃。

香霧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怯初嘗。吳姬三日手猶香。

張九齡《感遇》詩中,橘子隻是個概念,既不見色,也不聞香。皎然詩寫的橘樹是珍木,美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蘇轼這首詞,橘子才真正成為橘子,成為我們都知道的,也都喜歡吃的橘子。

“菊暗荷枯一夜霜”,橘子成熟在衆木凋零之時,“新苞綠葉照林光”,秋色明淨,橘樹的新苞綠葉很喜人。尤其在竹籬茅舍旁邊,一株青黃雜糅的橘樹,更覺燦爛。

下片三句從嗅覺和味覺來寫,讀之叫人沁出口水,嘗到橘子的酸甜。“香霧噀人驚半破”,橘皮乍剝,細細的香霧噴到臉上,那一瞬間的驚喜。吃第一口,“清泉流齒怯初嘗”,橘汁涼涼的、酸酸的,“怯”亦有趣有味。

最後一句餘香袅袅。古典詩人很少去寫這麼具體的細節,手上殘留的橘子香味,而且流連了三日,而且是吳姬的手。吳姬當然很美,李白不是寫過“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嗎(《金陵酒肆留别》)?吳姬的手想必很白,記得韋莊寫江南女子的白,“垆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菩薩蠻》)。“吳姬三日手猶香”,橘子的香味在美人白淨的手上彌散開來……一直彌散到時間上的遠方,至今我們還能聞其香并被滋養。

蘇轼的美食古詩3首(周末讀詩清泉流齒)4

清 高其佩《指畫·橘》

05

讓橘子隻是橘子

不得不說,橘的古典隐喻如今已經過時。橘子就是橘子,無需被賦予人為的隐喻,橘子本身已足夠神秘。

蘇轼的詠橘,擺脫了隐喻的束縛,将橘子還原為單純的橘子,還原為我們對事物的樸素感知。這樣的寫法神似美國詩人威廉姆•卡洛斯•威廉姆斯,這位于上世紀中期開一代生活流詩風的詩人,有一首著名的不像詩的詩,叫《冰箱便條》:“冰箱裡的/李子/它們/可能是/你留着/準備當早餐吃的/請原諒我/它們太好吃/那麼甜/那麼冰”。

如果去掉表示分行的斜杠,這就是一句流水賬式的便條留言,但詩人把吃李子那個瞬間的感覺變成詩。分行就像慢鏡頭,帶我們看見并感受那些李子。蘇轼的詞同樣,帶我們先看見橘子長在哪裡,然後步步接近,最後停在一個純感官的瞬間。

詩人走了很久,我們還癡癡地停留在橘的香味中……

Q

蘅塘退士為什麼要選唐詩?

三書:有人問羅曼•波蘭斯基為什麼拍電影,他說因為他想看的電影還沒有被拍出來。一個詩歌選集的編撰者,也常常出于類似的心情,即想讀的選本還沒有,因而不得不自己動手。

乾隆二十八年(1763),時任知縣的蘅塘退士孫洙,深感于流行的童蒙讀本《千家詩》選詩之蕪雜,于是和夫人徐蘭英一起,開始重新編選唐詩,冀以新選本取而代之。《千家詩》自宋代以來,即為世俗兒童就學誦讀之書,但孫洙在序中稱其選詩“随手掇拾,工拙莫辨,且止五七律絕二體,而唐宋人又雜出其間,殊乖體制”。

他們采用的底本是《唐詩别裁》,此選本乃清代詩學大家沈德潛以《全唐詩》為藍本,共計收錄唐人詩作1900餘首。孫洙認為《唐詩别裁》作為普及讀本,仍屬鴻篇巨制,更不适合童蒙誦讀。伉俪二人曆時一年,從中精選出311首,編之而成《唐詩三百首》。

撰文 | 三書

編輯 | 宮子,張進

校對 | 李世輝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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