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過金庸先生的《神雕俠侶》,一定對赤練仙子李莫愁記憶猶新。她一直念着一句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很難想象,這句寫情的千古之詞,出自一位十六歲少年之手。
他就是元好問。
當年,元好問赴京趕考,路遇一獵戶。獵戶說,剛射殺了一隻大雁,沒想到另一隻不肯離去,悲鳴着投地而亡。
元好問被這種生死至情感動,買下這雙大雁,将其合葬,并在石丘上題名:雁丘。
他寫下《摸魚兒·雁丘詞》,一句問情,成了傳世名句。
在璀璨的唐宋詩壇,與李杜元白陸辛蘇相比,元好問像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他生于金蒙混戰之際,一生飄零,半世蹉跎。拼盡全力,也不過是個四處避難的布衣文人。
縱觀他的一生,我們不禁思索:人生實苦,我們活着,到底為了什麼?
餘華在《活着》裡寫道:“人生就是一個過程,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這個過程都要走完。”
生而為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種意義。
這種意義在于體驗和感受,體驗人間百态,感受春風秋雨。
曆經少年的彷徨
感知成長的苦樂
金昌宗明昌元年,元好問降生在忻州一個世代書香的士大夫家族。
七個月大的時候,被過繼給叔父元格。
元格無子,待好問視如己出,學業上悉心教導,生活上周全照拂,給予了好問安穩幸福的童年。
每年初春,好問會跟在叔父身後,和鄉裡人一起擺春盤,祈求風雨順遂。
人們從田間地頭,收割最新鮮的韭菜、生姜、芹菜、荠菜、蒜苗,搭配上紅花綠葉,擺在精巧的盤子裡。
這些溫暖的趣事,深藏在好問心中。多年後,曆經滄桑的他,追憶幼年時的靜好歲月,感歎道:
“裡社春盤巧欲争,裁紅暈碧助春情。忽驚此日仍為客,卻想當年似隔生。”
随着蒙古兵的大舉入侵,幸福的日子轉瞬即逝,但經曆過美好,感受過愛,就值得。
從十六歲起,好問踏上了科考之路。此時,正是宋、金、蒙混戰之際,好問隻能一邊四處避亂,一邊用功讀書。
作家王小波曾說:“生活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成長,也是如此。誰的成長也不是一路坦途,我們都在升級打怪中,慢慢長大。
元好問也不例外,他不僅要在戰争的陰雲下惶惶不安,還要備受科考失利的打擊。
直到興定五年,三十二歲的他,才進士及第。而後,派官的日子,又遙遙無期。
在困頓貧寒中苦撐了五年,終于等來了朝廷的委派——内鄉縣縣令。
雖然官職卑微,但好問還是重振精神,積極上任。
作家劉勇曾說:“成長是美麗的痛。”一個人的成長,從來都充滿了歡笑和淚水。
順境裡,感受被愛的幸福,體會做人的歡喜;受挫時,感受磨練的痛苦,體會戰勝困難的快感。
積極向上生長,努力向下紮根,走過少年的彷徨,方知成長的苦與樂,原是歲月饋贈的禮物。
經曆中年的沉浮
感知命運的悲歡
有些事,沒有足夠的經曆,是無法理解的。比如,才名斐然的元好問,為什麼去當個小縣令,替女真權貴催租?
在亂世中,如果你是個平頭百姓,在朝不保夕的日子裡,要被敲門勒索、半夜催租、按戶拉夫、中夜索酒……
然而,一旦做了官,哪怕是個八品縣令,一家人的生活都會改觀。
元好問是個讀書人,他不忍催租,還寫了篇《宛丘歎》,代民發聲。
遺憾的是,大金朝廷一貫輕視漢人官員,元好問的前途,似乎已成定局。然而,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弄巧,轉機總在不經意間到來。
正大八年,禮部尚書趙秉文竟大力舉薦元好問來京為官,戰亂之際升任要職,焉知是福是禍?
元好問顧不得多想,意氣風發地朝汴京開進。
元好問像
可剛到汴京不久,厄運接踵而至。
就在這一年,金兵在鳳翔戰役中大敗,大金已有亡國之勢。第二年五月,氣候反常,本應草長莺飛的季節,卻大寒如冬。
京城裡物價飛漲,一鬥米賣到了20兩白銀。元好問看見餓瘋了的百姓,圍攻貴族的宅邸,拆了木頭燒火,撕下皮革煮食。
伴随暴動而來的是瘟疫,僅僅五十天,汴京百姓就死傷過半,而好問最疼愛的小女兒阿香,也沒有幸免,永遠地離開了他。
泣血錐心之痛,亡國破家之悲,讓好問對天長歎:
白骨縱橫似亂麻,幾年桑梓變龍沙。
隻知河朔生靈盡,破屋疏煙卻數家。
金國的大潰之日來臨,金哀宗卻棄兩宮百官,引軍東逃,留汴京的臣民自生自滅。
時運的盛衰,自有其曆史規律。如果恰巧生在了悲苦的亂世,也要堅韌地活着,就如歌德所言:“生存是種義務。”
元好問和汴京的百姓,一起等待命運的安排。
尚書令崔立率全城投降,成了蒙古國的階下囚。元好問作為前朝官員,被發配至聊城,一關就是四年。
後來,蒙古軍官嚴實對元好問有所青睐,邀他在府中做幕僚。
人生朝露,浮生若寄。
四十多年的歲月裡,元好問受盡了奔波勞碌的辛苦。山河日月,滿目瘡痍,天下蒼生,苦不堪言。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路是自己選擇,所以不懼,時代是不能左右的,所以無悔。
有句話說得好:生活以痛吻我,我将報之以歌。
元好問對生活的回報,是一首首“喪亂詩”。在詩裡,他寫盡了對人生的思考,對命運的質問,沉重、悲涼、哀憫。
生活猶如萬花筒,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都是不同的顔色。
在難測的命運裡,在悲喜的無常中,感受生命的張力,也是活着的意義。
經曆晚年的孤獨
感知内心的得失
元好問作為宋金對峙時期,北方最有名的文士,投身于蒙古國的武人,聽憑蒙古兵的呼喝,處境尴尬,内心煎熬。
滿紙韬略,無從實現,十年弄筆,也不過是個亡國的囚徒。
48歲這年,元好問鼓起勇氣向上峰嚴實辭行。
而在嚴實看來,元好問一事無成,毫無用處,于是他慷慨放行,任由元好問回歸故裡。
亂離之餘,鼎革之後,好問幾經周折,回到了家鄉忻州。
眼前的故鄉一片荒涼,閑田滿野;當年的鄉親,也各投南北,自謀出路。
馮夢龍曾說:“事不三思終有悔,人能百忍自無憂。”
人生的道路上,總有關鍵的幾步,需要我們精心思索後做出選擇。選對了,才能無愧于心。
好問隐忍了一生,雖能苟且偷安于亂世,但内心始終不得自由。
四時如逝水,百川皆東波。人生一晃,就到了暮年,好問決定潇灑一次,遵從本心而活。
蒙古太宗十二年,好問把家眷安頓在秀榮後,駕車策馬,獨自遠遊。
雞聲未動發南樓,澗水随人向北流。他清晨出發,迎着朝陽,順着流水,遊北嶽,登雁門,足迹遍布中原。
五年後,好問自燕京取道還鄉。心靈被山川治愈的他,以一副恬然之姿,找到了餘生的方向。
忻州城南30裡,有一座“讀書山”。生父元德明曾在此建了一間書屋,好問将其重新修葺,終日在此研讀史書,吟詩作賦。
生活仍在繼續,他活成了另一個自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所幸,人類内心重建生活的能力無比強大。
元好問前半生是金人,後半生算是大蒙古國的臣民,在曆史上少有的亂世中,他為我們留下了一千三百多首詩。
時間抹去許多分際後,我們不得不承認,他的詩也是中華文壇的榮光。
近代政治家張聞天曾說:“不去經曆人生,隻站在人生旁邊歎息,痛恨人生沒有意義,是我們生存的大敵。”
走過春華秋實,經曆人生暮年的孤寂,看清自己的内心,人生才得圓滿。
蒙古憲宗七年,67歲的好問,走完了一生。
紀曉岚在《四庫全書》中,這樣評價他:“好問才雄學瞻,金元之際,屹然為文章大宗。”
他一生凄苦,在無數個崩潰的瞬間,也曾自言:吾亦厭餘生。
但好問還是堅持着活了下來,以“北方文雄”的雅号,長留青史。
席慕蓉曾說:“生命本身有一種意義,我們絕不白來一場。”
千載而下,我們與元好問有了深刻的共鳴。那就是: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
人活一場,請勇敢地去經曆。
感受風,感受雨,為一片葉落悲傷,為一朵花開欣喜,待一輪明月湧出雲際,你一定能找到活着的意義。
與君共勉。
作者 | 瑾山月,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圖片 | 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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