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處在華北平原，是大雁南遷北歸的必經之地。秋日，大雁遷徙途中，飛得累了、餓了，就會在麥地裡歇腳、打尖。大雁吃麥苗的時候，有哨兵值班。有好幾次，我想靠近，哨兵警覺地叫起來。不一會兒，蔚藍的天空中出現了漂亮的雁陣，很快消失在遠方。讓人有幾分向往，幾分惆怅。好像大雁晚上也會飛行，有詩為證：“秋空見皓月，冷氣入林臯。靜聽孤飛雁，聲輕天正高。”

據說，全世界共有9種大雁，我國就占7種。除了白額雁外，常見的還有鴻雁、豆雁、斑頭雁和灰雁等，在民間通稱為“大雁”。每當秋冬季節，它們就從老家西伯利亞一帶，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地飛到我國的南方過冬。第二年春天，它們經過長途旅行，回到西伯利亞産蛋繁殖。幾千公裡的漫長旅途，往往要飛一兩個月的時間。

中國古代，大雁是用作聘禮的。春秋時期的婚嫁流程，可稱之為“婚儀六禮”：其一為納采：即男方請媒人去女方家說媒，女方應允了，再送上大雁為禮物，并正式提親。其二為問名：男方派使者在納采禮後詢問女方基本情況，比如一般秘不示人的女方的名字、排行、出生年月日時等。在這一步驟中，還是要送大雁為禮。其三是納吉：男方拿着女方的基本情況去祖廟占蔔，問祖先或天神婚姻吉兇，假如得到的結果是吉，則派人拿着大雁去報喜，稱之為“納吉”。其四是納征：也稱“納财”，看名字就知道，和今日“送彩禮”的習俗很像。即男方送聘禮去女方家，雙方宣告訂婚。其五是請期：男方家占蔔，選好一個吉日，然後派使者又帶着大雁去征求女方的同意。其六是親迎：這一步是整個婚姻儀式中最重要的，也是最繁瑣的。據說定親用大雁的含義是大雁南北往來守時守節，那麼男女結婚也不要違背婚時。而且大雁若失配偶，終生不再成雙，以此告誡妻子結婚後要終于丈夫。同時，大雁飛行有序，以此要求女子婚後要長幼有序，不能違背。可見，“六禮”中作為禮物的大雁具有勸示和教化的功用。

既然經常用到大雁，自然就有人捕雁，《三國典略》記載：徐思王，壽陽人。家本寒微，以捕雁為業。也有人擅長射雁。《晉史》記載：朱漢賓少時善射，常因與同輩出獵，指一飛雁，随矢而落。其镞正中其臆，臆上貫一金錢，有篆文，示其郡之碩學，皆無識者。人甚異之，由是人皆号之“朱落雁”。《北史》曰：齊斛律光從文襄出野，見雙雁飛來，文襄使明月馳射之以二矢，俱落焉。但是，也有射不中的。《晉書·載記》曰：建玄初，石季龍飨群臣于太武殿前。有白雁百餘集于馬道南。季龍命射之，無所獲。

南宋人王十朋寫過一個《南人捕雁》的故事，很是生動。雁夜間栖息在江河與湖的岸邊，以及水中的沙洲上，往往都是千百隻為一群。個頭大的雁睡在中間，讓雁奴圍在外面并擔任警戒。捕捉大雁的人，專等那天色陰暗，或者沒有月光的晚上，在瓦罐中藏好蠟燭，很多人拿着棒子，屏住呼吸悄悄地行走。接近雁群的時候，就略微舉一下蠟燭，然後立即藏起來。雁奴看見火光驚叫起來，雁群也被驚醒了，不一會兒又安定下來。這時再向前舉起蠟燭，雁奴又驚叫起來。像這樣反複進行幾次，大雁們生氣了，就去啄雁奴。拿蠟燭的人再慢慢地向前逼進，再舉起蠟燭。這時雁奴因為害怕被啄，不再騷動和鳴叫了。于是那人高高地舉起蠟燭，拿棒子的人一起沖進雁群中，亂打一頓，就能捕獲到很多雁。

金朝泰和五年（1205年），元好問去并州考試，路上碰到捕雁的人說道：“今天早上打到一隻雁，殺了，另一隻脫網的大雁悲鳴不肯離去，竟然觸地而死。”元好問買了兩隻雁的屍體，葬在汾水邊上，壘石為丘，号曰“雁丘”。随後，他寫下了《摸魚兒·雁丘詞》：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别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莺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打雁》是河南曲子闆頭曲中一首流傳較為廣泛的樂曲，以河南筝藝流派獨特的表現手法利用音質及速度、力度的大幅度變化，描繪了秋高氣爽的季節，獵人發現群雁持槍射擊，以及傷雁的哀鳴及掙紮，最後群雁高飛遠去消失在天際的情景。前些年，看到一則《鞏義黃河邊捕雁成風》的報道。報道中說，在飯店後廚的冰箱裡存放着很多鹵好的雁翅和雁腿。當記者提醒大雁禁捕時，店主說：“多着呢，打不完。”現在，利用搜索引擎再搜這篇文章，早已不見蹤迹了。好在2007年12月12日《東方今報》還有一則類似的消息，不然好像我造假了一樣。

梁曉聲寫過一個故事：有個初中二年級的學生，因為家貧就要上不起學了，他悄悄捕雁賣給縣城裡的餐館賺學費。等他上了高中，父母知道了他捕雁的事情，告誡他：“兒呀，那是違法的啊！大雁不是家養的雞鴨鵝，是天地間的靈禽，你這麼做，罪過啊！”他卻說：“那叫我怎麼辦呢？我已經讀到高中了，我相信我一定能考上大學，難道現在我該退學嗎？”果然，他順利地考上了大學，成為農業大學野生禽類專業的學生。大學畢業後，他經商有錢了，帶着贖罪的心理投資53萬元改造了當初打雁的那條河流，建成了适合雁群中途栖息的人工湖。他在那地方立了一座碑，碑上的文字告訴世人，從初中到高中的5年裡，他為了上學，共逮住過53隻大雁，都賣給縣城的餐館，被人吃掉了……

20多年前初冬的一天，跟領導去北京的途中，到了中午飯點兒，在路旁找了個飯店就餐。作為随從，我趕緊點菜：“有什麼特色菜？”服務員說：“有大雁水餃。”我吃了一驚：“什麼，大雁水餃？”服務員很是自豪的樣子：“是啊，我們這裡的特色。”領導笑眯眯地發話了：“就點這個。”想必領導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但是大雁水餃還沒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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