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味道還是色澤,豆汁兒都可以算是老北京最暗黑的料理。
檢驗一個人是不是老北京的最簡便方法之一,莫過于請他喝豆汁兒。早年間,豆汁兒就是街頭小攤的常見之物,值不了仨瓜倆棗,即使到了今天,它也登不了大雅之堂,不曾見哪個星級酒店裡賣豆汁的。盡管如此,豆汁面前人人平等,販夫走卒與鮮衣怒馬者擠在一起喝豆汁的場景并不稀罕,即使今日,依舊如此。
進得有豆汁兒售賣的簡陋鋪子,見到一個粗瓷大碗裡盛滿泛着酸臭氣、色澤灰暗的豆汁兒擺在面前,能夠就着辣鹹菜絲兒、焦圈,一口氣喝掉兩碗的,必定是老北京人。而那些見到此物就避退三舍的人,十有八九不是老北京。當然,這不是什麼普遍真理,許多純粹的北京人也不喝豆汁兒,也有外地人對豆汁兒情有獨鐘,比如香港美食家蔡瀾先生每來北京,必喝豆汁兒。著名影星張國榮在世時,來北京就去尋豆汁兒,喝的滿頭冒汗。
豆汁兒已經有三百來年曆史,清乾隆十八年(1754),一次朝會時,有人上殿奏本說及此物,乾隆皇帝就此專門下個谕貼:“近日新興豆汁一物,已派伊立布檢查,是否清潔可飲,如無不潔之物,着蘊布募豆汁匠二三名,派在禦膳房當差。”此後,這種原本平民、甚至貧民的小吃就一步登天,成為皇家飲品。慈禧也是豆汁的擁趸之一,清末在禦膳房做事的馮德成曾經對愛新覺羅.恒蘭說“慈禧最喜歡喝豆汁兒,在她幼年時,家住在新街口大二條,因為家境貧寒,經常以豆汁代替蔬菜,佐以老米飯來充饑,被選入宮以後,也還喜歡喝它。鹹豐皇帝在熱河行宮死了以後,東西兩太後,帶領同治皇帝回到宮裡,就向禦膳房要豆汁粥喝。”(見愛新覺羅.恒蘭《豆汁與禦膳房》。)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上和老佛爺如此珍愛豆汁兒,旗人們自然不甘落後。于是就有了“豆汁豆汁兒,旗人的命根兒”的俗語。早年間,有人見到齊化門(今天的朝陽門)附近,有幾個人紮堆哭得十分傷心,路人不解,問其緣由,哭泣的人說,豆汁房都關了張,豈不要人性命?哭得更加傷心起來,可見豆汁在旗人心目中的地位。好在豆汁兒店不是什麼高精尖,此起彼伏,沒真出人命。
麻豆腐
說了半天,豆汁兒到底是什麼?它就是做綠豆粉絲的下腳料。那下腳料盛在一個大桶或大缸裡,浮在上面稀裡咣當的湯水就是豆汁兒,沉澱在下面濃稠的則是老北京另一種美食麻豆腐的原料。豆汁分為三種,其一是原汁煮開鍋;其二是在裡邊加上綠豆粉,提高其濃稠度;其三是豆汁裡家小米,煮成粥。現今,基本上隻有第一種存世。
早些年,麻豆腐不好買,有一次王世襄先生為了款待朋友,專門把一鍋豆汁兒慢慢熬幹,耗成一鍋底麻麻紮紮的東西,是為麻豆腐,拿羊油、青豆、雪裡蕻炒了一盤香噴噴的麻豆腐,上頭再刺啦一聲,澆點辣椒油,以此物飨友人,這份情誼就遠比山珍海味強。我經常會做一盤,平日吃一碗飯,有麻豆腐時,最少加倍,可見魅力。
賣豆汁兒的地方一般都生熟兼備,店裡的大鍋永遠咕嘟着開着鍋的熱豆汁兒,空氣裡彌漫着它特有的味道。要上一兩碗豆汁兒,來一小碟子辣鹹菜絲、兩套焦圈,喝了以後,滿頭大汗,整個人從内到外透着舒坦。喝了之後,拿随身攜帶的塑料桶打上一大桶,回家自己熬。這是現在不少北京老人的遛早的場景。
過去的豆汁攤子上鹹菜是免費的,汪曾祺先生說過這樣的事,有保定府的人在豆汁攤子上問攤主豆汁多少錢一碗?攤主告訴他。他又問鹹菜呢?攤主答不要錢,于是保定府的人說,給我來碟鹹菜。邊說邊掏出倆饅頭,就着免費鹹菜,飽了。現而今,這種事情已經不可能存在,幾根鹹菜絲就要一塊錢。
承德豆汁粥
放眼望去,除了北京人喝豆汁以外,現在河北承德也還能夠覓到蹤迹。承德是滿清熱河行宮所在,滿人蒙古人多,飲食上受北京影響大。我在承德曾經喝過豆汁粥,即豆汁裡加小米熬成粥,粥裡邊還有粉條、羊肉絲等物,有些類似陝西、河南的胡辣湯原料配比,但是味道并沒有那麼厚重,顔色也基本保持原色。配上腌韭菜、腌芹菜和餡兒餅,充作早餐,别有風味。
豆汁兒四季皆宜,夏天解暑,冬天禦寒,春秋驅邪氣。而今的豆汁兒與老北京其他小吃一樣日漸凋零,轉遍北京城,也找不到幾處能喝上豆汁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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