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楊茜
劇本對于影視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部劇的讨論度和熱點很多時候集中于導演或演員的表現演繹,但存在于其背後決定質感的首先是劇本基礎,如《故事》一書所言,“故事文化是世界文化的主導力量,故事大師能從最少的事件裡擠出生命力,蹩腳的人卻會讓深奧淪為平庸”,誠然在影視藝術中,導演是怎麼把故事講好的重要因素,但講什麼樣的故事這一前提,由編劇完成。
一段時間内業内有編劇地位不高的問題,為了台前的光鮮熱度,幕後的編劇承受壓力和被忽視,隻有當觀衆覺得劇集爛尾、不滿,或是劇情線有問題時,才能看到編劇站出來解釋,更多時候編劇的工作被隐藏在導演和演員的宣傳背後,我們多數人無法知道完整跟下來一個影視項目的編劇的感受,也仍不清楚當一部劇一部電影出現問題,或被稱贊叫好,編劇在其中到底有多大決定權,以及近幾年面臨的行業生态對他們有多大影響。在上海電視節期間,記者和國内編劇李潇聊了聊有關編劇、國産劇、國産電影、IP改編等問題。
8月5日,第二十六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評委見面會現場,中國電視劇單元評委、編劇、制片人李潇出席。
1
近幾年來,現代都市劇的收視率點擊量雖然不一定比得上古裝劇仙俠劇諜戰劇,但絕對是最能引爆社會讨論登上熱搜的題材,《歡樂頌》《我的前半生》《都挺好》《二十不惑》《三十而已》《怪你過分美麗》……
李潇過去的作品中,主要就是集中于都市題材。相比現在掙紮在各個劇組裡,或是負責修補衆多網絡小說的年輕編劇,李潇是入行較早的編劇,她已經擁有代表作,在2014年憑借都市愛情劇《大丈夫》獲得第20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最佳編劇獎,在這之後,又寫出了當年由孫紅雷、關曉彤主演的《好先生》,在當時也屬于讨論度較高的都市話題劇。而在電影領域,她也有當年能上熱搜的電影作品《情聖》,今年年初,由她編劇的翻拍電影《大赢家》網絡上映,盡管是翻拍,但《大赢家》聚焦小人物,并能在他們的生活中發掘出荒誕與溫暖的底色,和日版、韓版相比,也是一部有驚喜感的喜劇片。從經曆來講,電視劇項目和電影項目李潇都經曆過,她也恰好完整感受了老派傳統電視劇到當IP風潮開始後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裡李潇感受到的變化非常明顯。首先是找上來的IP改編數量增加很多很多,原創劇集面臨着極大的壓縮。
“就算是我這樣比較成熟的有很多作品的成熟編劇,我的原創故事也不像我剛入行那樣(被重視),受到的IP改編沖擊還是很大。平台會買片,首先會問你這是根據一個什麼IP小說改編的,會有他們的評分機制,在他們的機制裡,如果你是一個超級大IP改編,評分機制的基礎就會很高。如果你是一個原創,首先沒有這個基礎,也會對你别的要求特别高,比如一定要有一個大導演或者大明星,隻是有一個大編劇還不行,你要方方面面,其他的地方就要非常加分。這對年輕的創作者來說是一個會有制約的環境。”
其次,制片方的要求和責編也會不斷把編劇往話題劇方向引導,李潇坦言,“我們責編、制片人,會在我寫劇的時候提建議,比如說現在什麼話題會引爆。”她認為實際上都市題材也好,情感題材也好,能讓人讨論的無非就那些事,“你會發現其實觀衆關注的點自始至終沒有變,跟幾十年前沒有變化,幾十年前寫婚外戀寫小三的故事會火,比如《牽手》,現在寫婚外戀仍然會火,隻要你涉及到了,就一定會火。”
不僅要話題,還得要爽,要容易有标簽,“說實話我接受到好多這樣的明示暗示了,要讓你在一些情節上達到爽”。但她舉例,當年很火的電視劇《牽手》(蔣雯麗、吳若甫、俞飛鴻主演,1999年播出),俞飛鴻在其中飾演一個第三者,當時的輿論并沒有不接受這個角色,更不會因此攻擊演員,“那個年代觀衆的寬容度高,對人性願意去揣摩,願意去咀嚼人性的特點。但是我們現在就不願意了,我們現在更願意看爽,非黑即白,更願意看扇巴掌,其實挺讓人感覺悲涼的。”
《牽手》截圖,俞飛鴻
李潇表示,現在她就放棄了在創作裡寫婚外戀的事,她不想妥協去迎合“爽”,但如果想寫出《牽手》那種複雜性,攔在她面前就有三大關:“第一關,合作者們會覺得小三怎麼能寫成這樣?第二關觸及規則,第三關觀衆也會把我罵死。”
2
李潇談到,她剛剛入行時,編劇行業的寫作環境更純粹,她把寫作比喻為西紅柿炒蛋:“過去傳統怎麼炒我就怎麼炒,可能加一點自己的東西,嘗起來跟别人的不太一樣就行。但是現在,從觀衆的角度,從制作人的角度,他讓你不能隻炒一個西紅柿雞蛋,一定要你的西紅柿雞蛋端出去看起來就不一樣,裡邊就不能隻是黃黃紅紅的,看起來就一定要有點黑的東西,讓人一看就開始讨論這是怎麼炒的,還得讓南北方食客吃起來都有共鳴,但我們都知道西紅柿雞蛋有一個亘古以來的争論,應該放糖還是放醬油。”
但行業變化也帶來一部分好處,因為互聯網的傳播速度和效率,年輕人的才華更容易被看到,“稍微有一點點光彩的劇,勢必會爆,這在過去是沒有辦法想象的,扒拉一下十幾年前很多劇,可能好多人都沒有聽說過,其實非常好看。從這個角度來說,它是一個空前的進步。”
李潇認為,當下國内最缺的不是好劇本好導演好演員,而是好制片人。她能夠理解年輕人一定是更喜歡更年輕的台詞語境,比如甜寵劇偶像劇,不現實也好夢幻也好,本身就是給觀衆一個投射,韓劇日劇也有懸浮設定,但是要區分出,觀衆不僅需要投射,也需要真實和厚重,“比方說,本身是一個《老酒館》,你非得讓陳保國說《慶餘年》裡的台詞,什麼‘吐着吐着就習慣了’之類的,非得讓把一個厚重結實的故事拍成符合當下審美的故事,那就是災難了。”但在行業裡能夠識别和判斷如何把握走向的制片人太少,更多的情況是,怎麼讨好年輕人怎麼寫,怎麼有話題怎麼寫,最好一部劇集合更多的爆點元素。
“本來是應該大家都有自己的空間,但現在寫年輕人語境的劇越來越多,一個有話語權且懂行的制作人特别重要,他要有清晰的判斷,哪些故事适合做《老酒館》,哪些故事做成《慶餘年》。 ”
除了以上這些行業變化話題,在與澎湃新聞記者兩小時的交談中,李潇還談了有關翻拍改編、當下影視劇裡三觀标準高如何影響編劇等問題。
2014年6月13日,第20屆上海電視節, 李潇、于淼憑借《大丈夫》獲得最佳編劇獎。
【對話】
編劇應該把改編的限制當做學習
澎湃新聞:今年白玉蘭獎入圍的劇本對你來說,進步和比較驚喜的是什麼?
李潇:我覺得特别好的是,大家開始把原創和改編分開來評價看待。這兩種劇集的創作思路是完全不一樣的,混在一起其實會有點不太公平,而且你能看到在原創的領域,還是偏傳統思維,偏傳統創作方式會比較多,但是在改編的這個領域,我們會發現作品播出效果比較火爆,或者是比較引發關注的這種作品比較多,當然它有一定原因是因為IP,這個小說本身是有群衆基礎的,還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它的表現方式,比如說像某一場戲,某某一個人物的處理方式,會更年輕化,讓現在的主力觀衆能夠更接受。
原創劇集和改編劇集放在一起評價,是不太公平的,原創的編劇會比較吃虧,但是傳統不代表不優秀,有一些傳統的劇,可能因為我平時也不太會看,但是這一次集中看的時候,看第一集,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澎湃新聞:是不是對于編劇來講,大家都不太想做改編劇集,因為限制多或者要求多?
李潇:其實我個人倒沒有覺得是一個特别大的限制,你換一種思維角度,把這種限制當做學習,我不是說年輕人就沒有才華,但是你可能在技術上,或者是在有一些思考角度上,你還是欠缺的,你可以把這種改編變成一種學習方式。後面我也會有改編項目,之前我看網絡小說不多,後來我發現不是說網絡文學就都是不好的,有一些小說作者的切入角度,結構故事的方式,包括處理人物的方式,其實會讓你有驚喜,不能一提改編就覺得限制我,一上來就對立。
澎湃新聞:你接到的工作,IP改編的趨勢還是挺大的?
李潇:實話實說是的,接到好多的邀請都是IP改編,基本上我也都推掉了。可能現在的好多年輕編劇有點倒置,我是剛入行的時候全都是原創,我覺得,做改編應該是足夠成熟以後再做會更好。其實應該理解出品方,他們也面臨很大的壓力,你又年輕,我又沒有看過你作品,隻有一個大綱,你讓我現在就掏錢買,他們也有售片的壓力。
《大赢家》海報
澎湃新聞:國内的翻拍劇,相比電影來說好像不太行,你作為一個既做過電視劇的,也做過電影的編劇來說,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
李潇:我覺得首先,大家一提到說翻拍,肯定是先給這個作品打了叉了,甭說是電視劇還是電影,我們電影每次上映的時候,都面臨着大面積人說我們抄襲,他也不太懂,是普通觀衆不懂版權處理這個事。大家心目中認為,人家國外已經把這個故事講得很好了,你們再來把它講一遍,沒有意義,你們就沒有原創能力嗎?你們就不能做一點别的嗎?但是對于好多出品公司來說,為什麼願意做翻拍,因為這個故事在國外,它沒有在中國供應過,觀衆基礎比較幹淨,然後這個故事是受到過驗證的,是一個好玩的故事,我們拿來翻拍,其實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商業達到最大化的一個效果。
而我們現在看劇的方式,都是在互聯網上,尤其是一二線城市的年輕人,有誰不看韓劇美劇日劇,對于他們來說,你在沒有創新的情況下翻拍,不管是在純劇本寫作上,還是說重新演繹上,如果沒有新的東西,沒注入新的靈魂,那觀衆肯定是排斥的。
電影是造夢的,讓你覺得某個瞬間離生活很遠,所以可能更适合去翻拍,隻要找到中國觀衆感興趣的話題就好。但是電視劇完全不一樣,韓劇是接人家本國地氣,你按照人家方式再拍一遍,那顯然我們幹嘛不看韓劇?肯定要先想辦法接我們的地氣才行。
我覺得反而是這種翻拍的東西,應該盡可能找成熟的編劇和成熟的導演、成熟的創作團隊來做。可能問題就恰恰就出在這,制片方的思路認為我在國外花大價錢買了一個版權,已經有非常成熟的故事了,也給你提供了很好的拍攝範本,就找一群年輕人把這個故事調整下,技術層面也能達到,拍了不就行了嗎?所以你會發現我們很多中國電視劇的問題,根上不是導演編劇演員的問題,而是制片方的問題,思路就不對。
而且,電視劇就國情來說,也不是很适合去翻拍,韓國會出現越來越多的懸疑、超現實。
《情聖》海報
澎湃新聞:《情聖》也是你的編劇作品,結合當下,現在大家都在說感受一下年輕人喜歡什麼,但是很多人現在談電視劇作品的話,會很容易在價值觀上進行讨論,并且是趨于保守的,比如抓着小三去攻擊,甚至演員跟着被罵。《情聖》如果拿到現在來播放的話,很可能會被人說三觀不正。你怎麼看待這種現象?
李潇:對價值觀偏保守的趨勢,我在好多文章,也聽好多人都說起,不光是中國,你看好萊塢現在拍不出來90年代的小妞電影,類似《麻雀變鳳凰》(《風月俏佳人》),像英國的《四個婚禮,一個葬禮》那種,或者一男一女相遇之前他們都有各自的男女朋友,但是他們遇到了彼此,卻發現彼此才是唯一。現在的年輕人眼裡就會認為你是在出軌做小三。
我覺得現在大家好像特别愛給某一類人,或者某一類劇貼标簽,某一類就叫爽劇,比如說我們之前看的《緻命女人》,大家給貼上爽劇的标簽,但是其實那個劇的内涵,讨論的東西遠比一個“爽”字要豐富得多,但是我們卻已經沒有耐心再去讨論了,好像貼标簽是一個讓人快速get到它核心靈魂的方式。
這個其實不是吐槽,但是現在大家基本上都願意在影視劇當中去尋找道德标杆,生活中大家也不是說沒有道德,但的确對自己的寬容度都很高,對影視劇中的人的寬容度卻非常低,我覺得這是一個社會現象,它都不是一個行業現象,我們以前什麼時候見說一個演員因為演一個角色而受到人身攻擊。
這可能是大潮之下,你不可改變的一個洪流,我們隻能去順應。
澎湃新聞:作為編劇來說,你會覺得可惜嗎?這非常影響創作的多元性。
李潇:當然可惜。這個趨勢不是說我,或者我們編劇就能改了,或者說白玉蘭獎跟大家講這樣的作品是好的,大家就能接受。其實真正的廣大觀衆對業内這些東西不會太關心,這個跟他們沒有關系。我們說尊重編劇,不是說編劇在大衆面前出現多少次就是尊重,而是行業裡的制片人、導演、演員,對這個行業要尊重。而且互聯網的那種讨論,抖音、快手,或者豆瓣可以一邊看劇一邊讨論,類似這種東西的存在,對真正純粹影視劇創作的影響是不可逆的。
所以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一般會說我不寫,我現在拒絕我的劇本有婚外情有小三出現。我知道那個話題可以引爆,我知道它一定會讓你的劇在中期收視率有變化,但是那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已經不用靠這些東西赢取關注。另外我也不太想再去寫讓我本身會産生焦慮的故事了,我希望我寫的劇本讓人看完了之後能夠有一點點正面的激勵,有一些溫暖,像大家看完《請回答1988》之後的那種感覺。
“我現在特别不在意觀衆的聲音了”
澎湃新聞:現在對于都市劇來說,是不是創新更加難?
李潇:是的,因為有成功的先例,你想做出跟别人不一樣的東西來肯定越難,但是你也會發現,就像大家說時尚行業是個圈,都市劇的題材其實也是這樣的,包括現在流行的偏女性主義,也都是以前出現過的。
澎湃新聞:那你是怎麼看待我們電視劇女性觀衆和男性凝視的問題?
李潇:現在也不光是國内,從世界環境上來說,你會發現好萊塢也習慣于題材往女性上去傾斜,包括美劇《傲骨之戰》《傲骨賢妻》,電影《花木蘭》《饑餓遊戲》,你都可以看到這種端倪,也是因為現在大家對于女性本身的關注度越來越高了。另外特别現實的是,看電視劇的大多數都是女的,進電影院買票肯定都是聽女孩的,影視劇真正的受衆百分之八九十還是女性,而且男性看完了不會在互聯網上讨論。
但我其實特别不喜歡分成女性題材或者大女主大男主,對于我來說,我寫的是人,這個人是男人和女人,對創作者區别不大。我一直覺得我内心住着一個直男,這兩年大家都在寫女性題材,我寫的都是x先生。我也不是不願意,但可能不太會讨好别人,或者我自己不是一個按部就班結婚生孩子面臨家庭的一個人,但女性題材你不可回避會寫到家庭和事業之間的平衡。
有些人說我的作品總有男性凝視在,比如《情聖》,我的确聽到這樣的聲音,但是還有一些男觀衆,跟我說他們就是這樣的,好多事寫出了他們的心聲,他們那一點點小猥瑣小油膩。其實我更多寫的是中年危機,隻不過男性表現形式更加簡單直接一些,就是身體器官走下坡路的焦慮憂慮。
我在剛開始做編劇的時候,特别在意觀衆的聲音,但是我現在特别不在意,根本不會去看豆瓣,因為我知道作為一個編劇,看了之後會影響我接下來的工作。
澎湃新聞:是不是聽到觀衆的反饋也蠻重要的?
李潇:首先能寫劇本的編劇,在人格上是特别容易焦慮,情緒不會太穩定。情緒受到影響之後,就不可能對創作沒有影響。總看反饋,你就會永遠跟在别人屁股後面寫東西。就像我們的閱讀習慣,現在那麼多公衆号可以看,大家還是認為閱讀書籍非常重要,因為長篇是培養獨立思考能力。一個編劇不應該受太多幹擾而應該專心于創作,也是一樣。
《好先生》海報
澎湃新聞:為什麼我們體現女性中年危機的好劇比較少?
李潇:好多人都問過,包括可能40歲以上的女演員在接戲的時候就很難接到純情感劇,角色也都是故事裡的稍微邊緣性的角色,不是核心角色。我覺得可能也跟國内觀衆的接受程度有關系。
你去寫一個女人創業的戲非常不容易,類似董明珠的故事,整個故事裡情感線可能很弱,主要寫她命運起伏,怎麼孜孜不倦,跟整個行業去對抗,和你去寫一個女人進入到家庭,然後她有婚姻焦慮,怎麼處理跟老公的關系,婆媳關系,怎麼處理老公外遇,追求自己的人,怎麼撫養孩子——這兩個故事你去找10個女觀衆,讓她們發自内心說實話,都肯定會對第二種會更感興趣。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沒有第一種。因為我們的觀衆就是對第二種更感興趣,我不是貶低觀衆,它沒有高低之分,隻是類型之分,你說《傲骨之戰》和《絕望的主婦》誰高誰低?沒有,但是好像看《絕望的主婦》的人會更多一些。《傲骨之戰》很多人隻是聽說過劇不錯,看了兩眼,但是真正喜歡去追的能有幾個?而且它對學曆的要求是很高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會更願意去看,對觀衆的門檻會更高一些。
澎湃新聞:我們确實不是沒有講中年女性的劇,講家庭生活也可以,但如何平衡爽和現實是一個問題。是不是平台或者說是制片方在編劇階段給出意見?
李潇:說實話我接受到好多這樣的明示暗示了,要你在一些情節上達到爽,但是我直到現在也不太明白他們說的爽。其實是有兩種爽,一種是像《緻命女人》,或者是美劇《好萊塢》,短暫制造矛盾,然後非常迅速解決掉這個矛盾,讓人物很迅速達到目的,最後有一個皆大歡喜超出預期的很開心的結局。
但是我們傳統的戲劇創作規律其實是制造矛盾,你要給這個人物足夠的壓力,而壓力是什麼?壓力就是不讓你爽,真正到了最後的最後,你才能釋放掉這個壓力,讓他成功達到目的,完成使命。如果以爽劇的标準來說,這個是不合格的,彈簧得隔三差五地崩開一下。
我覺得大衆喜好前一種的原因,可能是現實生活過得都有點不如意,生活裡有焦慮壓力,不太希望去看個劇看個電影,裡面的人也那麼焦慮,不希望再為ta揪着心,而是給我們一些釋放,替我們做一些生活裡做不到的事情。甜寵劇也是,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願意談戀愛了,浪費時間,追星不好嗎?像甜寵劇偶像劇就是滿足了很多觀衆的訴求,達到了一定的撫慰作用,其實挺好的。
但是,不是甜寵劇偶像劇,為什麼也是隻撫慰觀衆,硬凹成那樣?我們真正最缺的不是好劇本好導演,是缺好制片人。當然現在我們處于洗牌中,是最震蕩的時候,如果真是處在衰落期,就不會有《隐秘的角落》。
“編劇擁有話語權”比以前更容易了
澎湃新聞:你覺得自己能夠捕捉現在年輕人的嗨點嗎?
李潇:我大概心裡知道,但是我不太願意捕捉或者迎合,說實話,無外乎一個爽,吊絲逆襲,這個對于電影來說是ok的,因為隻有兩個小時。但電視劇就會更複雜,我的責編不停跟我說,你要打到痛點,這個點那個點。每個人的人生都面臨着升學、擇偶、婚戀、生育、教育,再往後又是升學,然後養老。哪一點不是每年最火的電視劇會踩到的問題?我可能不太喜歡在寫東西的時候,被某一個所謂的話題給綁架。我覺得編劇要找到你自己的特點,有些人就是願意面對這些話題,有些人就是不願意,但是現在,就是跟你說你得寫。我是有這個能力寫,對我來說它比創作一個人物要容易得多的多。
《大丈夫》海報
澎湃新聞:現在對于你來說,編劇在行業當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嗎?話語權改變大嗎?
李潇:說實話我們現在不是一個熱愛閱讀和文字的大環境,在國内交通工具上,大部分是拿着手機翻看短視頻,我們還沒有進入到閱讀習慣,就已經邁入碎片化小視頻時代了。連文字都不尊重,怎麼可能尊重寫文字的人?劇組其實也都是這樣的。劇本是一個基礎,所有人拿到劇本都可以提意見,因為所有人都識字,都說我看過電視劇電影,都說我知道怎麼講故事,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調攝影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燈光怎麼打,不是所有人都懂表演,導演那個位置就更别說了。
這個行業裡其他職業都要有一定的門檻,隻有編劇這個職位,看似你隻要識字,隻要看過影視劇,就可以給這個劇本提意見。有一些意見是非常不專業和不負責任的,這就會造成年輕的編劇覺得你不尊重我的故事,你不尊重我。其實不是大家故意不尊重,你要是用英文寫,一般就不太敢有人随便提意見了。(開玩笑……)
另外,這也和整個行業對這個職位的态度有關系。已經有越來越多公司在海報上寫編劇的名字,而且越是頭牌公司越早這麼做,當然也有很多小公司目前依然不重視,整個的生态環境隻能說是頭部比較重視。
但是,我覺得現在編劇想紅比以前要容易了。以前編劇有一個作品不算什麼,每年都有新的作品才好,要著作等身。前幾年我一直不敢讓自己停下來,今年沒有戲開機就開始惶恐焦慮。我發現現在不是了,你隻要是有一部戲爆掉,就紅了,就可以吃這部戲的紅利,就趕緊一窩蜂的人說你很了不起,還能和制片方battle。現在所謂的“編劇擁有話語權”倒是比以前更容易了。
責任編輯:程娛
校對:栾夢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